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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民日报:改变对职业教育的印象吧 2021职业教育改革与发展报告 职业教育:完善体系聚势而起

发布时间:2022年01月10日  来源:     分享:

职业教育正在迎来好时光。

改革开放40多年,中国经济走过劳动密集型为特征的工业发展阶段,如今已走到了要从制造大国蜕变为制造强国、探索建设创新型国家的新时期。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实现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我国需要培育一大批爱岗敬业、基础扎实、精准细致的高素质技能型人才乃至“大国工匠”。而职业教育,正是培养技术技能人才、促进就业创业创新、推动中国制造和服务迈上新台阶的重要基础。要让每个人都有人生出彩的机会,接受职业教育同样前途广阔。

国家正在加大投入,加快构建现代职业教育体系。数字化、人工智能等新趋势也在催生着职业教育的新模式、新探索。比如,我们有了普职转换、多种衔接的“立交桥”,让就读中专职校的孩子可以在专业技能领域一路升学、深造;比如,深化产教融合、校企合作、聚集“双师”队伍,让职教专业、课程设置跟上时代需求……

改变对职业教育的印象吧。让我们凝聚全社会共识,内部改革与外部营造共同发力,为我们的下一代打造高质量的职业教育——适宜于未来社会发展,适宜于个人的身心志趣,培养一大批具有良好职业技能和职业自豪感的劳动者。

职业教育,一定大有可为。


作者 | 江晏  来源 | 人民日报



10个关键词|盘点2021年职业教育

原创 高职网 中国高职高专教育网 


10个关键词|盘点2021年职业教育

2021年,对于职业教育而言,是极具里程碑意义的一年,让我们用10个关键词来盘点这一年职业教育的大事!

1

全国职业教育大会

新中国成立以来,以党中央、国务院名义第一次召开,习近平总书记作出重要指示

4月12日至13日,全国职业教育大会在京召开。会议前夕,习近平总书记对职业教育工作作出重要指示强调,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中,职业教育前途广阔、大有可为。要坚持党的领导,坚持正确办学方向,坚持立德树人,优化职业教育类型定位,深化产教融合、校企合作,深入推进育人方式、办学模式、管理体制、保障机制改革,稳步发展职业本科教育,建设一批高水平职业院校和专业,推动职普融通,增强职业教育适应性,加快构建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培养更多高素质技术技能人才、能工巧匠、大国工匠。各级党委和政府要加大制度创新、政策供给、投入力度,弘扬工匠精神,提高技术技能人才社会地位,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提供有力人才和技能支撑。

2

职业教育法

25年来首次“大修”,进一步明确职业教育的法律地位

3月24日,国务院常务会议通过《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教育法(修订草案)》,对产教融合和校企合作、支持社会力量举办职业学校、促进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学业成果融通互认等作了规定。

6月7日,职业教育法修订草案初次提请十三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二十九次会议审议。草案要求提升职业教育质量和水平,扩大职业学校办学自主权,国家建立符合职业教育特点的考试招生制度。草案明确职业教育的定位和实施原则,规定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是不同教育类型,具有同等重要地位。

12月,第十三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三十二次会议对《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教育法(修订草案二次审议稿)》进行了审议。二次审议稿拟作如下主要修改:一是完善职业教育的内涵,突出职业教育培养技术技能人才的特色。二是完善职业教育工作要求相关规定,与有关文件表述相衔接。三是进一步完善职业教育工作机制,加强统筹协调,共同推进职业教育工作。四是加大对农村职业教育支持力度,助力乡村振兴。五是进一步明确对开展职业教育的企业的相关支持和引导措施。六是优化职业教育学生升学就业的社会环境,树立正确用人导向。七是坚持问题导向,进一步加强职业教育经费保障。

3

高质量发展

突出类型特色,建立现代职教体系

10月12日,中办、国办印发《关于推动现代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意见》,提出加快构建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技能型社会,弘扬工匠精神,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提供有力人才和技能支撑。主要目标是,到2025年,职业教育类型特色更加鲜明,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基本建成,技能型社会建设全面推进。办学格局更加优化,办学条件大幅改善,职业本科教育招生规模不低于高等职业教育招生规模的10%,职业教育吸引力和培养质量显著提高。到2035年,职业教育整体水平进入世界前列,技能型社会基本建成。技术技能人才社会地位大幅提升,职业教育供给与经济社会发展需求高度匹配,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中的作用显著增强。

4

本科职业教育

制度框架基本建成,进入稳步发展阶段

习近平总书记批示指出“稳步发展职业本科教育,建设一批高水平职业院校和专业”。教育部先后印发《本科层次职业学校设置标准(试行)》和《本科层次职业教育专业设置管理办法(试行)》。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发布《关于做好本科层次职业学校学士学位授权与授予工作的意见》,将职业本科纳入现有学士学位工作体系。本科职业教育的制度框架基本建成。

5

高职扩招

完成三年扩招任务,为“六稳六保”作出职教贡献

高职扩招是党中央、国务院抓“六稳”、促“六保”的重要举措。《2021年》政府工作报告指出,拓宽职业技能培训资金使用范围,开展大规模、多层次职业技能培训,完成职业技能提升和高职扩招三年行动目标,建设一批高技能人才培训基地。在新冠疫情背景下,高职战线主动担当,顺利完成行动目标。

6

教师素质

实施职校教师素质提高计划,培养“双师型”个体及团队

8月,教育部、财政部印发《关于实施职业院校教师素质提高计划(2021—2025年)的通知》(以下简称《计划》),启动实施“十四五”时期职业院校教师素质提高计划,切实加强“双师型”教师培养培训,为职业教育提质培优和类型发展提供坚强人才保障。在总体要求上,《计划》提出,聚焦职业教育改革的核心任务,突出“双师型”教师个体成长和“双师型”教学团队建设相结合,推进校企共建“双师型”教师培养培训基地,把“三教改革”、1+X证书制度、教师企业实践等作为重点内容。

7

新版专业目录

对接现代产业体系,一体化设计专业

3月,教育部印发《职业教育专业目录(2021年)》(以下简称《目录》)。新版《目录》按照“十四五”国家经济社会发展和2035年远景目标对职业教育的要求,在科学分析产业、职业、岗位、专业关系基础上,对接现代产业体系,服务产业基础高级化、产业链现代化,统一采用专业大类、专业类、专业三级分类,一体化设计中等职业教育、高等职业教育专科、高等职业教育本科不同层次专业,共设置19个专业大类、97个专业类、1349个专业,其中中职专业358个、高职专科专业744个、高职本科专业247个。

8

职教规划教材

突显职教特色,构建高质量职教教材体系

12月,教育部先后印发了《“十四五”职业教育规划教材建设实施方案》(以下简称《方案》)和《关于组织开展“十四五”首批职业教育国家规划教材遴选工作的通知》,就“十四五”职业教育规划教材建设作出具体部署。

《方案》指出,“十四五”职业教育规划教材建设要深入贯彻落实习近平总书记关于职业教育工作和教材工作的重要指示批示精神,全面贯彻党的教育方针,落实立德树人根本任务,强化教材建设国家事权,突显职业教育类型特色,坚持“统分结合、质量为先、分级规划、动态更新”原则,完善国家和省级职业教育教材规划建设机制。“十四五”期间,分批建设1万种左右职业教育国家规划教材,指导建设一大批省级规划教材,加大对基础、核心课程教材的统筹力度,突出权威性、前沿性、原创性教材建设,打造培根铸魂、启智增慧,适应时代要求的精品教材,以规划教材为引领,高起点、高标准建设中国特色高质量职业教育教材体系。

9

职业技能培训

服务技能社会建设,完善职业教育和培训体系

经国务院同意,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教育部、发展改革委、财政部联合印发《“十四五”职业技能培训规划》(以下简称《规划》)。《规划》明确了“十四五”时期开展职业技能培训工作的基本原则,即坚持立德树人、德技并修,坚持就业导向、提质扩容,坚持共建共享、协同发力,坚持市场引导、政府支持。《规划》提出,到2025年,要实现终身职业技能培训制度更加完善,共建共享职业技能培训体系更加健全,创新型、应用型、技能型人才队伍不断发展壮大,职业技能培训服务更加有效等目标。

10

平等就业

破除唯名校唯学历用人导向,职校生应聘事业单位享平等机会

11月2日,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近日印发了《关于职业院校毕业生参加事业单位公开招聘有关问题的通知》(以下简称《通知》),要求事业单位公开招聘要树立正确的选人用人理念,破除唯名校、唯学历的用人导向,切实维护、保障职业院校(含技工院校,下同)毕业生参加事业单位公开招聘的合法权益和平等竞争机会。《通知》提出,鼓励引导职业院校毕业生积极投身乡村振兴事业,职业院校毕业生与普通高校毕业生同等享受艰苦边远地区基层事业单位公开招聘倾斜政策。乡村振兴重点帮扶县基层事业单位工勤技能岗位补充急需紧缺技能人才的,可面向职业院校毕业生专项招聘。《通知》强调,各地各部门要进一步提高政治站位,充分认识做好职业院校毕业生参加事业单位公开招聘的重要性、必要性,认真履职尽责,抓好《通知》精神的贯彻落实,助力营造人人皆可成才、人人尽展其才的良好社会环境。


职业教育列“全国十大教育新闻”之首,有何深意?


教育部官微微言教育近日发布“全国十大教育新闻”。第一条为“全国职业教育大会召开 加快构建现代职业教育体系”。

“职业教育”列十大新闻之首,超过社会舆论关注的“双减”,意味深长。

4月12-13日,全国职业教育大会在京召开。会议前夕,习近平总书记对职业教育工作作出重要指示,强调加快构建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培养更多高素质技术技能人才、能工巧匠、大国工匠。10月12日,中办、国办印发《关于推动现代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意见》,提出加快构建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技能型社会,弘扬工匠精神,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提供有力人才和技能支撑。

我国学生学业负担沉重的重要根源之一就是职业教育不给力。学生、家长不认可职业教育,导致成才选择单一,这是长达20年减负效果不佳的原因。2021年开启的“双减”,最终能否实现减轻学生负担的目标,也取决于能否真正办好职业教育,提升职业教育的地位与吸引力。

我国教育接下来的发展,看点不在于义务教育阶段的学校如何改革学校教育教学,而在于国家怎么发展职业教育。这一问题如果不解决,为避免接受职业教育、成为技能人才,义务教育阶段的学生,就不可避免地会被卷入升学竞争,家长更不可能主动接受孩子被分层的命运。

发展职业教育,有三种不同的模式。

其一,坚持当前的普职分流模式,即高中分普高与中职,初中毕业后进行分流。这能“确保”中职学校能招到学生,但是,强制的普职分流,让部分家长充满“中职恐慌”,即便分流到中职的学生今后还有升学、深造读高职、职业本科的机会。

其二,取消高中普职分流,延迟分流,即高中阶段学校全办为普高,不再办中职,在高中毕业后再分流,学生根据自己的能力、兴趣,选择进普通本科,还是职业本科、高职院校。这得到家长的普遍欢迎,延迟分流可减轻学生的学业压力,高中毕业后再分流,也有利于学生在高中阶段培养兴趣,选择适合自己的发展方向。

这种模式的问题在于,不再开展中等职业教育,发展高等职业教育缺乏基础,愿意成为技能型人才的学生会更少;即便延迟分流,如果学生和家长对职业教育缺乏认可度,还是不愿意被分流到高职,基础教育的学业竞争、压力依旧;学生的个性、能力不同,所有学生都接受普通高中教育,并不符合人才培养规律,不适合学习普高学术课程的学生,把大量精力用在这些课程学习中,不但学业负担重,而且也影响学习对未来发展有用的技能。

其三,普职融合,把所有高中办为综合高中模式,既开设学术课程,又开设技能课程,由学生根据自己的能力、兴趣自主选择。在高中毕业后,选择参加学术型高考或职教高考。这一模式也不再进行普职分流,但继续开设中等职业教育课程,但如果不提高职业教育地位,发展下去,会演变为第二种模式,综合高中变为普通高中,学生不选技能课程。

从国家层面看,很可能会坚持第一种模式,因为职业教育概念在这一模式中很清晰,但从现实看,即便文件反复强调提高职业教育地位,把职业教育办为类型教育,家长还是会把职业教育视为比普通教育低一等的教育。继续坚持这一模式,“双减”很难起到减轻学生学业压力的实际效果。

实行普职融合综合高中模式,是值得认真考虑的。其关键在于,建立与普通高考平等的职教高考制度,所有大学培养技能人才的专业,都利用职教高考招生,这样,就会引导学生选择技能课程,消除歧视技能课程的观念。

进一步说,2022年以及未来若干年教育发展的最大看点,是我国如何建立职教高考制度,推进高中全面转型举办综合高中。如果包括清华、北大在内的高校的部分培养技能型人才的专业,也通过“文化素质+职业技能”的职教高考招生,那么,社会对职业教育、技能人才将会有的全新认识,综合高中开设的技能课程,也就会吸引学生选择。

减轻学生负担的根本,在于因材施教,以及给学生创造多元的选择。只办好普通教育,职业教育却变短板,我国的教育发展水平就会由这一短板决定。就此看来,发展职业教育成最大的新闻,切中我国教育发展的关键点。而要取得突破,需要有带有颠覆性的创新举措。


来源:界面新闻

《职业教育法》的文化价值

原创 职教新语 职教新语 2022-01-02 07: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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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职业教育法》的文化价值


    国家主席习近平在2022新年贺词中指出:大国之大,也有大国之重。千头万绪的事,说到底是千家万户的事。《职业教育法》的修订千头万绪,也涉及千家万户,特别是“在普通公民越来越多地注意法律活动的时代,这同样有助于公民获得较概括的对法律的文化价值的正确评价。”[1]这即是本文探究的主题。
    一、文化、教育与法律
    1871年,被誉为“人类学之父”的英国著名人类学家爱德华·泰勒在《原始文化》一书中提出了关于文化的一个经典定义:“所谓文化或文明,就其广泛的名族学意义来说,乃是知识、信仰、艺术、道德、法律、习俗和任何人作为一名社会成员而获得的能力和习惯在内的复杂整体”。[2] 文化是具有生成性的,教育发展到一定阶段都会面临着文化的选择。文化如水,具有滋润心灵、潜移默化的功能。
    与此同时,法律几乎与其他每一个知识领域都有着持续不断的重要联系。涂尔干在《职业伦理与公民道德》的开篇就提出:道德和权利科学的基础应该是对道德和法律事实的研究。这些事实是由具有制裁作用的行为规范构成的。在这一研究领域里,需要解决以下问题:
    (1)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规范是如何确立的;换言之,形成这些规范的原因是什么,它们服务于哪些有用的目的。
    (2)它们在社会中的运作方式;换言之,个体是如何应用它们的。
     二、职业教育的文化价值与文化自觉
    作为一种教育类型,职业教育的核心是职业。德国职业教育研究专家帕尔将“职业(领域)教学论看作职业(领域)科学的一部分而对两者进行共同研究”。[3]由于伙伴关系多样化和公私之间的界限日益模糊,我们必须重新思考指导教育治理的各项原则,特别是将教育作为一项公共利益事业的规范性原则,以及如何在不断边和的社会、国家和市场环境下理解这项原则。[4]尤其是在建设学习型社会和技能型社会的进程中,个性化、合作化、信息化学习的背景下,我们需要将对职业教育文化价值与法律规范相结合,对其二者关系开展深入研究,在这种生成性的立法过程之中彰显职业教育文化价值,增强职业教育文化自觉。
    所谓“文化自觉”,是借用的我国著名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的观点,它指生活在一定文化历史圈子的人对自身的文化要有自知之明,并对其发展历程和未来要有充分的认识。职业教育文化自觉的内涵体现为两个核心特征:职业教育的主体意识和职业教育文化的反思意识。
在本土化的语境下,职业教育文化自觉的实践路向包括发掘中国传统教育文化的当代意义、探寻国外教育文化的国际理解、建构适应高质量发展的本土职业教育教育文化。

参考文献:
[1] [澳]维拉曼特.法律导引[M].张智仁、周伟文译,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1-2 .
[2] 爱德华・泰勒.原始文化——神话、哲学、宗教、语言、艺术和习俗发展之研究[M].桂林: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6.
[3]姜大源主编.当代德国职业教育主流教学思想研究[M]. 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07:259.
[4]联合国教科文组织编. 反思教育:向“全球共同利益”的理念转变?[M].联合国教科文组织总部中文科译,北京:教育科学出版社,2017:64.



2021职业教育改革与发展报告

高职教育研究 2022-01-04 11:06

2021年是“十四五”开局之年,也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的开启之年。2021年首次以党中央名义召开全国职业教育大会,职业教育进入提质培优、增值赋能的快车道。地方政府积极履行发展职业教育主体责任,强化政策配套力度。部省共建职教高地使得东中西部呼应的发展空间布局逐步形成。一体化研制颁布专业目录,丰富充实了类型教育特征。中职教育民生兜底作用显著,坚持就业升学两条腿走路,在体系中的基础性作用得到强化。专科高职教育扩招任务圆满完成,“双高”校建设迎来期中大考。职业本科教育起步发展,有力增强了职业教育适应性。职教国际合作交流“引进来”与“走出去”并重并举,开发并被国(境)外采用的专业教学标准、课程标准数量稳中有升。

发展状况

(一)全国职教大会推动职业教育进入高质量发展新阶段

 4月,全国职业教育大会胜利召开,对于新时代职业教育立足新发展阶段、贯彻新发展理念、构建新发展格局、推动高质量发展,具有重大而深远的意义,是我国职业教育发展史上的重要里程碑。大会配发的两办《关于推动现代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意见》,为推动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提供了“说明书”和“操作手册”。大会的召开及文件的出台,充分体现了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对职业教育工作的高度重视,引起社会各界热烈反响。地方各级政府积极贯彻落实,辽宁、四川、青海、江西、安徽、黑龙江等多地已召开全省职业教育大会,以扎实有力的举措推动全国职业教育大会精神落地生根。学界围绕“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开展了广泛讨论,专家学者针对职业教育类型定位、办学模式、育人方式、管理体制等主题进行了深入研究。

(二)地方政府办学的主体作用得到进一步发挥

2021年,职业教育政策供给力度进一步加大,政策环境进一步向好,推动职业教育从“大有可为”走向“大有作为”。地方党委和政府更加重视职业教育,以落实习近平总书记关于职业教育重要指示精神和全国职业教育大会精神为契机,以“双高计划”和“提质培优行动计划”为抓手,以部省共建职教高地为突破口,加大投入,推动职业教育点上突破、线上推进、面上提质。部省已共建职业教育创新发展高地12个,尊重基层首创精神,有力激发了地方改革活力,调动了地方积极性,形成了东部省份提质培优、中部省份提质扩容、西部省份扩容提质的东中西部梯度发展的新格局。地方政府和职业院校主动承接“提质培优行动计划”建设任务,全国31个省(区、市)和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共有4562家学校单位承接了建设任务,任务总布点数达12.8万个,带动地方资金和社会资本预算投入3000多亿元。

(三)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内涵建设更加充实

一年来,教育部相关部门积极落实全国职教大会精神,在现代职教体系内涵建设方面取得新进展。一是研制完成一体化专业目录。3月,教育部印发《职业教育专业目录(2021年)》(教职成〔2021〕2号),这是首次将中职、高职专科和高职本科三个层次专业目录进行一体化修制订,建立了统一的分类框架和上下衔接的专业名称,使职业教育类型特征更为凸显。二是中职办学定位有调整。按照《关于推动现代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意见》的要求,中等职业教育要注重为高等职业教育输送具有扎实技术技能基础和合格文化基础的生源,成为高等职业教育的基础,开始从“就业导向”转向“升学和就业两条腿走路”。三是专科高职进入提质培优、增值赋能、以质图强,加快迈进现代化的新阶段。2019年我国启动“双高”校建设,每5年一个支持周期,现已进入期中大考。教育部、财政部会在中期对197所“双高”校进行中期绩效评价,评价结果或涉及项目经费支持额度调整。“双高”校建设成为推动高质量发展的发动机和主引擎。四是职教本科起步发展。2021年,教育部分两批批复设立了12所职业技术大学,使职业技术大学总数达到33所。先后颁发了《本科层次职业教育专业设置管理办法(试行)》《本科层次职业学校设置标准(试行)》《职业教育专业目录(2021年)》《本科层次职业学校本科教学工作合格评估指标和基本要求(试行)》等4份文件,规范职业本科教育发展。在南京召开“职业本科教育办学质量提升研讨会”,实行“一校一策”方案,加强对职业技术大学的跟踪指导,确保办学质量。

(四)职业教育国际化发展形成新格局

2021年,职业教育国际化发展取得显著成效,呈蓬勃发展之势。“鲁班工坊”项目继续推进,合作主体不断增加,专业领域日益扩大,持续推动我国职业教育和服务我国企业“走出去”。12月3日,摩洛哥鲁班工坊在“云上”正式揭牌,成为我国在非洲建成运行的第12个鲁班工坊,成为在全球建成运行的第20个鲁班工坊,向全世界展示了中国职业教育“走出去”的坚定态度与坚韧步伐。中国与东盟国家在职业教育领域持续深化合作,积极推动中国—东盟职业教育合作共同体建设。召开第六届中国—东盟职业教育联展暨论坛,推动近20所职业院校协同中国企业与东盟国家职业院校合作办学,共享130余项职业教育课程教学标准。

 问题分析

(一)职业教育领域产教融合渠道依然不畅

多年来,产教融合、校企合作的深度和广度一直达不到预期效果。企业深度参与协同育人的渠道不畅是其中的一个重要症结,具体表现在两方面:一是行业龙头企业举办职业教育的内生动力不足。社会上还普遍存在着教育培养人才、企业使用人才的惯性思维,特别是在文凭内卷的背景下,企业拥有更大的选人用人裁量权,丧失了举办职业教育的内在动力。《关于推动现代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意见》明确提出鼓励上市公司、行业龙头企业举办职业教育。但是相关落地政策仍显迟缓,实施细则不清不明,企业和学校在期待和观望情绪中徘徊不定。其中国有资产运营管理、评估和退出机制等关键性问题不明晰的情况仍然存在,成为制约产教融合和混合所有制实质性推进的最大政策障碍。二是有积极性的企业参与职业教育得不到政策扶持。专家认为,教育与其他部门之间存在政策矛盾和抵触现象,企业办学的合法性遭到质疑,企业办学性质不明、教师身份不明等问题首当其冲,打击了企业办学的积极性和主动性。企业举办职业院校没有纳入财政生均拨款制度的覆盖范围,学校融资和核算渠道不畅、教育费附加返还的比例和对象不明等问题普遍存在,企业办学经费不足,基本办学条件难以保障。此外,对于企业举办职业教育还存在条件过高等问题,政策要求与企业实际严重不符,例如开展技能培训的经费条件过于严苛。

 (二)中职在现代职业教育体系中的基础性地位还不牢固

中等职业教育是现代职业教育体系的重要基础,也是培养高层次技术技能人才的重要储备。当前中等职业教育主要存在办学定位不适配、办学规模大而不强、办学条件多半不达标等问题。十年间中职与普高的国家财政性教育经费收入差距呈现逐年拉大态势。中职院校教师缺编严重,“双师型”教师严重缺乏。占地面积、校舍面积、专任教师数等离教育部2010年发布的《中等职业学校设置标准》也尚有较大差距,如期实现《职业教育提质培优行动计划(2020—2023年)》提出的“到2023年中职学校教学条件基本达标”目标的时间已经相当紧迫。日益严峻的发展态势让我们开始认识到,中等职业教育已进入历史性转折阶段。如何重新界定中等职业教育基础性地位的内涵、如何稳固其基础性地位等问题,亟待我们系统解答。

  (三)职业本科教育的内涵、外延尚待进一步厘清

在职业本科教育探索发展的过程中,还存在诸多尚未统一或存在争议的关键问题。具体表现为职业本科教育的基本概念界定还不清晰,方向引领和目标愿景还不明确,各地的认识和实践探索还有些混乱。比如,在概念内涵外延上,职业本科教育与专科高职的区别和联系、与应用型本科以及普通本科的区别和联系等都尚未探讨清楚,未达成共识。由此造成在人才培养上,职业本科教育的人才培养规格与专科高职和其他本科教育的区别就难以厘清,显示度不够,成为掣肘职业本科教育发展的阻力和障碍。

(四)民间资本加速布局职业教育的动向需要引起关注

 2021年,“史上最严”的“双减”政策大幅缩小了中小学校外学科培训的空间,民间资本加速进入职业教育。2021年整个职业教育的融资额有了极大攀升,仅上半年融资总额就达62.1亿元,相比2020年上半年,融资额增速达450%。前三季度,职业教育赛道共发生33起融资事件,同比增长94.1%。好未来、高途、新东方、昂立教育等头部教培机构、A股教育类上市公司,甚至太阳纸业等非教育行业上市公司都在加速布局职教赛道,职业教育有望再度成为民间资本投资的“风口”。业内估计,未来职业教育可能出现千亿美金级别的公司。为此,应密切关注职教领域的资本动向,研究民间资本投资职业教育中出现的新问题、新情况。

政策建议

(一)鼓励优秀企业高标准举办职业教育

构建多样化办学格局离不开优秀企业深度参与协同育人,因此要积极鼓励优秀企业举办职业教育。一是坚持需求导向和高质量标准。侧重于国家优先发展的先进制造、新能源、人工智能等方向,积极推动华为等行业顶尖企业与职业院校共同研制具有中国特色、世界水准的职业教育质量标准体系。二是推动政策细则落地实施。鼓励地方研究出台促进产教融合的区域性法律法规,通过个案突破引领改革,特别是在资产评估、退出机制、税收优惠、办学身份等关键性问题上给出明确指向,用法律和制度改善龙头企业的顾虑与观望情绪,让利好政策落到实处,从根本上打破企业以营利为目的举办职业教育的不良预期。三是促进投资与职教发展良性循环。引导鼓励实业公司、制造业企业投资于职业教育,借鉴国际经验,未雨绸缪,研究出台行业企业必须参与产教融合、校企合作的硬约束政策与激励政策。完善政策体系,引导民间资本合理、理性投入职教教育。

(二)通过多样化发展巩固中职的基础性地位

巩固中等职业教育在现代职教体系中的基础性地位,一是要调整定位,引导中职教育多样化发展,发挥中职教育的就业、升学功能,使中职教育的定位从单纯“以就业为导向”调整为“就业与升学兼顾”。通过拓展中职学校办学功能,提升中职学校对不同需求学生的吸引力。二是优化布局,通过撤销、合并、转型、托管、土地置换等形式,整合“小、散、弱、空”学校。三是落实达标,各级举办方要高度重视职业中等学校办学条件不达标问题,切实扛起办学履责的主体责任,采取强有力举措,确保2023年中等职业学校办学条件基本达标。四是加大投入,完善中等职业学校生均经费拨款标准,建立与办学规模、培养成本相适应的拨款制度。五是培育示范,加快推动实施“优质中职学校和专业建设计划”,中央财政通过专项奖补,引导地方财政加大投入,集中力量建成一批在办学、管理、人才培养、社会服务等方面具有示范引领作用的优质中等职业学校和品牌专业。

 (三)加强职业本科教育研究和标准建设

高起点做好职业本科教育,首先要坚持理论先行。通过理论研究助推职教本科探索试点,为职业本科教育行稳致远奠定扎实的理论基础。为此,要加强对职业本科教育的概念名称、内涵特征以及外延边界等的研究,推动形成共识,指导实践。其次要加快标准研制。对标产业的高端和高端的产业,加快研究制定专业教学标准、专业教师标准、课程内容选取标准、教材开发标准、学位授予标准以及考试评价标准等。第三要坚持“高举高打”。通过高起点规划、进行高标准建设、形成高质量发展,充分发挥职业本科教育在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和完善中的龙头地位与作用。

(四)加强职业院校专业教师队伍建设

 “坚持兴国必先强师”,教师是职业教育发展的第一资源。强化“双师型”教师队伍建设,首先要完善凸显职业教育类型特征的教师资格认定制度。强化专业教学和实践要求,完善职业教育教师招聘标准,把好入口关。其次要强化职业教育教师全员培训。遴选一批具有职业教育类型特色背景的高校承担,吸收具有代表性的行业企业稳定参与本领域专业教师培训。第三要加强专业教师实践锻炼。完善“双师型”教师认定标准及相关管理规定的指导性文件,通过考核与激励等措施有效落实教师下企业实践和全员轮训制度。第四要选好用好兼职教师。有效充实职业教育专业教师队伍,通过完善职业教育兼职教师聘任制度,与行业企业人力资源部门建立协同合作与激励机制,吸引资深技术技能人才通过担任兼职教师将一线生产实践经验带入到职业教育人才培养过程中。

来源:中国教育报

撰稿:王新波、聂伟、赵晶晶、王纾、张浩、宗诚、王春燕、尹玉辉、杜云英、王敬杰、韩倩、吕华


教育部职成司司长陈子季:推动现代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

原创 陈子季 光明社教育家 2022-01-04 1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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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现高质量发展是我国经济社会发展历史、实践和理论的统一,也是我国经济社会今后一个发展阶段的主题。职业教育与经济联系紧密,必须围绕这个主题,应势而谋、因势而动、顺势而为,奋力推进现代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


应势而谋就是要从“大变局”中看准“大趋势”。推动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必须着眼当今世界的“大变局”,科学预判未来的“大趋势”。


“大变局”对职业教育提出新要求。习近平总书记多次指出,“当今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国际格局和国际体系正在发生深刻调整,世界经济重心正在加快“自西向东”位移,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正在重塑世界,综合国力的竞争更加激烈。立足新发展阶段,贯彻新发展理念,构建新发展格局,推动高质量发展,开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需要大批拔尖创新人才,需要数以亿计的高素质技能人才,把先进的技术设备转化为生产力。


“大趋势”是对职业教育层次结构重心上移的预判。一是随着人工智能的兴起和运用,产业智能化水平不断提升,产业结构出现高级化和融合趋势,调整职业教育层次结构和专业结构成为必然。二是由于经济社会快速发展,学历教育结构重心上移,扩大高等职业教育规模已成为刚需。三是从世界职业教育发展趋势来看,以高等职业教育为主将成为我国职业教育发展的方向和结果。推进现代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必须适应层次结构重心上移的“大趋势”,加快推进劳动密集型产业向知识和技术密集型产业转型,助力制造强国、质量强国建设。


因势而动就是要把“大有可为”的期盼变成“大有作为”的生动实践。推动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要抢抓“大有可为”的历史机遇,正视“大有空间”的现实差距,努力在新时代“大有作为”。


“大有可为”是因为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的新征程上,职业教育肩负着培养更多高素质技术技能人才、能工巧匠、大国工匠的重大任务,肩负着促进教育公平、提高大众就业创业能力、增强致富本领、扩大中等收入群体的重大使命,肩负着为不同社会群体提供个性化、多样化成长成才路径的重大职责。


“大有空间”是因为国家层面上,职业教育顶层设计不健全、管理体制不顺畅,制度完善和体系构建还有很大空间;社会层面上,对职业教育仍存偏见,技术技能人才的社会地位和待遇有待提高,改善职业教育外部环境还有很大空间;地方层面上,职业教育深度融入区域发展自觉性不足,培养地方“留得住、用得上”的人才、服务区域经济社会发展还有很大空间;学校层面上,部分职业学校同企业、产业结合不紧密、办学特色不鲜明,提高办学水平、提升教学质量还有很大空间。


顺势而为就是要以“大改革”促进“大发展”。推动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要以“大改革”促进“大发展”。


“大改革”是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策略。当前是职业教育提质培优、增值赋能的关键期,我们既要从“大变局”中看准“大趋势”,又要把“大有可为”的期盼变成“大有作为”的生动实践,全面实施职业教育“1234”战略,“1”是重塑职业教育新生态的总目标“;2”是提高质量、改善形象两项任务“;3”是发挥政府、学校、市场三大主体作用“;4”是实施好增强吸引力、提升软实力、提高硬实力、扩大影响力四条路径。


“大发展”是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具体抓手。从政治上看职业教育,以习近平新时代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思想为根本遵循;从民生上抓职业教育,着力解决人民群众“急难愁盼”的职业教育问题,让职业教育变得更有温度;在世界格局中谋划职业教育,把中国发展职业教育的实践经验上升为制度模式,提供职业教育的“中国方案”;从机制方法上凝心聚力、攻坚克难,锚定当前现实紧迫的问题,疏堵点、破难点、补断点,一点点突破、一步步前进,切实提升职业教育软实力、硬实力、吸引力和影响力,充分发挥政府、学校、市场三大主体作用,集中攻克“提高质量、改善形象”两项硬任务,奋力实现重塑职业教育新生态的总目标。


百年恰是风华正茂。面向未来,我们要推进部委统筹、司局协同、央地联动,平衡好国家、市场和个人需求的关系,同心、同向、同行,推动现代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在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中体现新担当、实现新突破、展现新作为。

—  END  —


来源 | 本文刊于《教育家》12月刊第4期,原标题《推动现代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

作者 | 陈子季 教育部职业教育与成人教育司司长


设计 | 朱强
统筹 | 周彩丽


德国工业技术文化与职业教育(笔谈)(第一部分)

原创 陈洪捷,等 中国职业技术教育 


  德国工业技术文化与职业教育(笔谈)

(第一部分)




摘要


德国的职业教育和应用型高等教育在国际上享有盛誉,中国自改革开放以来也一直把德国作为职业教育和应用型高等教育的主要参照对象。但实践证明,在德国运行良好的制度,在国内却往往难以落地,这与我们对德国职业教育和应用型高等教育的理解不够深入有很大的关系。目前关于德国职业教育和应用型高等教育的研究,往往关注制度、政策,而缺少对其背后文化因素的分析,缺乏对制度的文化逻辑的认知。工业技术文化的视角,有助于我们深入理解德国职业教育和应用型高等教育的运行逻辑及其文化前提。本刊特约北京大学陈洪捷教授团队笔谈“德国工业技术文化与职业教育”,透过教育的制度政策之中可视的层面,深入探索其工业技术文化的特征,解析其深层的机理,为我们借鉴德国经验提供更有力的理论支撑。

工业技术文化视野中的德国应用科学大学

陈洪捷

众所周知,德国应用科学大学是建立于20世纪70年代的一种新型高等学校,是德国高等教育体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按照德国官方的说法,应用科学大学是不同于大学的另一种高等学校,我们通常将其翻译为另一种“类型”。其实我们仔细琢磨这里德文原词“andersartig”,便会发现,翻译为“另一种类型”似乎还不是那么精确。说不同“类型”,其实还是很看重共性的,强调共性中的差异。而德文andersartig似乎更强调差异,而且差异之大,已包含了离经叛道、水火不容的意味,比如Andersartigdenker就指宗教或政治方面的持不同政见者,所以翻译为“另类高校”也许更为恰当。

从德国官方对应用科学大学表述的用词,我们或许可以得到一个重要的信息,即应用科学大学有着完全不同于普通大学的逻辑。不错,应用科学大学(FH)是建立于20世纪70年代,成为德国高等教育体系的一个新的组成部分。但是这一说法却忽视了一个事实,即应用科学大学从总体上并非从平地上盖起来的新高校,这类高校往往历史悠久,并具有独立的发展轨迹。当年新建的这类高校大多数都是在过去的工程师学校一类的职业学校的基础上建立的。

举例来说,位于巴伐利亚州的奥格斯堡应用科学大学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1710年的奥格斯堡艺术学校(Reichsstädtische Kunstakademie Augsburg)。截至1961年,这所学校六次更名。

由此可以看出,奥格斯堡应用科学大学在1710—1971年的260年间一直是一所职业教育学校,扎根于当地的产业和经济之中。虽然1971年改为专业高等学校,但该校与当地产业和企业的联系仍然相当密切,构成当地产业链的一个环节。从社会大系统的视角看,这类学校与其说隶属于教育系统,不如说隶属于产业和经济系统。

这类职业学校由于长期隶属产业系统,他们当然会与产业分享一些共同的价值观念,会追求一种共同的目标。从文化的角度看,这类职业性质的学校更加认同技术文化,而不是学术文化。所谓技术文化,是指围绕着工业和技术而形成的一种文化,是现代工业社会的产物。技术文化其实是一种对技术(以及工业和企业)以及技术原则的认同。这种认同不仅限于企业和工厂,而且会辐射到政治、经济和教育等领域。职业类和应用型教育作为产业的一个链条,当然更是以技术文化为基础。

为了理解技术文化的人才培养理念,我们可以将应用科学大学与综合性大学举行比较。

首先,应用科学大学是教学型高等学校,教授的周课时量是18学时左右,而大学教授是12学时。按照最初的定位,应用科学大学不开展科研,后来又增加了科研职能,但聚焦于应用性科研,不做理论性研究。

其次,从教师来看,应用科学大学教师的任职资格包括博士学位、5年的工作经验,而大学教师资格除了博士学位还必须有“大学教授资格”,不要求有职业经历。就是说,对应用科学大学的教授,不要求很高的学术水准,但必须有在企业等部门的职业经历。这一点对于校企合作和沟通具有重要意义。

再次,从学生来看,应用科学大学的学生不是来自完全中学(Gymnasium)。完全中学历来是为大学输送人才的学校类型。应用科学大学的学生主要来自职业类学校。就是说,进入大学和应用科学大学的门槛是不同的。应用科学大学的学生经过职业教育的培训,熟悉职业领域,实践能力更强,而且应用科学大学培养的特点就是应用性、实践性强,学习期间要进行一学期或一年的企业实习。

关于应用科学大学的这些规定和定位,清楚地说明应用科学大学与综合性大学不同,其在很大程度上延续了职业教育的传统,以职业能力培养为主,以实践为导向,以应用为目标。应用科学大学在过去的半个世纪中之所以能够成为企业的宠儿,发展势头一路看好,首先应该得益于他们与企业的密切关系。而他们之所以能够与企业保持良好的关系,以上所说的制度方面的安排还只是表面的,从更深的层次上看,就是因为这类高校与企业以共同的技术文化为联系纽带,彼此的合作更像是一种体系内部的合作。这种技术文化的核心就是如何更好地满足技术进步的需要,满足生产过程所提出的需要,企业和学校虽然有分工,但共同的文化可以让彼此很好地沟通与合作。

最近十年来,应用科学大学越来越重视科研,甚至开始培养博士研究生。不少人因此认为应用科学大学开始向大学看齐,出现了所谓“学术漂移”。其实,这种观点恰恰说明对应用科学大学的认识不够,特别是对技术文化缺乏了解。应用科学大学从事科研,只是在他们所擅长的应用领域,在这些领域,由于科学和技术的进步,知识的转化问题日渐增多,不进行科学研究就无法实现其为企业服务的任务。应用科学大学所从事的科学研究全部是应用型研究,开放性研究,其目标不在于理论的积累或突破,而在于产品或技术的突破,在于实用性目标的实现。我们可以看到,现代新技术和产品层出不穷,同时应用科学大学在知识方面的积累也不断深化,在此背景下,应用科学大学便沿着传统的应用型路线,不断开展应用型研究。从事实用性研究只是传统路线的升级版,并没有挑战传统的技术文化,并不意味着应用科学大学要偏离其传统的办学路线。

有研究者指出,德国的教育呈现出一种割裂(Bildungs-Schisma)的格局,指职业教育和普通教育形成两个各自为政的系统,二者在课程设置、教学方式、指导方式和经费来源等方面历来存在明显的差异。这是一种体制性的割裂,各自具有不同的“体制性秩序”(institutionelle Ordnung),而这种秩序意味着相对稳定和持久的一些原则和规范,引导其成员的工作过程、行为和相互关系。这两个系统的隔离由来已久,扎根于社会结构、经济生产方式,而且没有消除的迹象。这一割裂其实也延伸到了应用科学大学和大学之间。这一观点主要基于制度层面的分析,其实这更是一个文化的问题。职业与应用教育是围绕着生产和经济形成的,隶属于工业技术文化,而学术教育则是围绕着人的培养和学术知识建立起来的,隶属于学术文化。这两种文化格局形成于19世纪工业化过程之中。工业技术文化根植于工业领域,而职业教育是工业化的副产品,当然也隶属于工业技术文化。在同一种技术文化的氛围中,职业性教育与企业、行业保持着一种亲缘关系。“教育割裂”的说法正好为工业技术文化提供了有力的支持。

应用科学大学之所以能够与企业和经济界保持如此好的联系,相互支持,相互促进,不能仅仅从制度安排上去解释。我们应当看到制度安排背后的文化,两者相互信任和支持的关系是建立在共享的技术文化之上的。正是基于这种共同的技术文化,看似两个不同的部门——企业和学校才能建立起一种良好的合作关系。而相比之下,中国的学校与企业之间更多是一种建立在利益基础上的合作,缺乏共享的文化,所以这种合作很难深入和持久。

所谓工业技术文化,是指在工业化进程中,围绕着技术与机器、企业与生产而形成的一整套行为规范,这些规范的功能在于支持企业生产和技术改进,支配着相关人员的行为。工业技术文化虽然源自技术与生产,但在工业化的进程中,其影响力已经扩散到整个社会。在机器生产过程中,人力资源历来是一个十分重要的因素,所以德国企业将所需人才的培养和培训视为其分内之事,也完全按照机器生产的逻辑来组织和实施技术人才的培养。以上的分析表明,德国应用科学大学的产生、发展及特点均可从德国工业技术文化的视角得到解释。

总之,从工业技术文化的视角,可以清楚地看到应用科学大学的定位与特色,也能看到应用科学大学与普通大学的根本性差异。或者说,两者处于两种不同的文化之中,应用科学大学扎根于工业技术文化,而普通大学扎根于具有悠久传统的学术文化。在现代国家中,教育版图的系统化,往往掩盖了具有不同源头和不同逻辑的教育领域,同时也忽视了工业技术文化与应用科学大学的关系。

德国“工匠精神”与职业教育的工业技术文化意蕴

徐宏伟

德国“工匠精神”孕育于前现代手工业时代,并在现代工业化的背景下获得了新的发展。这点需要从对工业技术文化的诠释中来获得更深刻的理解。工业技术文化作为一种文化模式,渗透在人类社会所有领域之中,奠定了近现代社会发展的底层逻辑,形塑着现代社会的文化样态。德国工业技术文化以技术合理性为其内核,蕴含着技术理性文化、技术创新文化、技术美学文化、技术伦理文化等文化谱系,进而催生了“工匠精神”的现代化内涵维度。德国工业技术文化奠定了“工匠精神”的底蕴基础,对职业教育有着更本源和基础性的影响,其技术合理性的内在要求,既体现在工业化初期与职业教育的互动中,又表现为工业化进程中对职业教育的促进过程,也反映在当代职业教育的新理念与实践中。

一、德国“工匠精神”的工业技术文化渊源

德国“工匠精神”在世界范围内备受推崇,人们不断对其内涵进行诠释、对其来源进行分析。从历史与词源双重考古的角度看,“工匠精神”最初与前现代的手工制造有着更内在的关系,狭义上是指手工业“工匠”专心致志、一丝不苟、精益求精的工作态度与工作伦理。但当下人们使用该词时,其内涵已经泛化。从对象看,不再仅仅针对工匠群体,而是几乎扩大到所有职业领域;从构成上看,有学者指出“工匠精神”的本质是制造过程的质量控制,其内涵不再局限于主体自身的工作伦理,而是拓展到外部制度规范以及工具特性层面。人们也经常将高质量产品与“工匠精神”联系起来,因为产品本质上是一种聚集,是主体工作伦理、外部制度规范以及工具特性等无形因素在有形物质上的集中凝聚,一如海德格尔所讲“天、地、神、人”的聚集以及伯格曼所提出的“聚焦实践”。德国“工匠精神”既涉及工作伦理、制度规范、工具特性这三方面基础意涵,又具有其自身特点,其孕育于前现代工业化之前的传统手工业生产实践,并在现代工业化之后具有新的时代内涵。这种内涵的更新与深化本质上是由工业技术文化带来的。

工业技术文化是一种不同于前现代手工业技术文化的全新文化模式,不是一般意义上的亚文化样态。它奠定了近现代西方文明的底层逻辑基础,并渗透贯穿在西方文明各个领域当中,支配并影响着现代西方文明的发展。可以说,工业技术文化是近现代西方文明的底色与本质。其最初形成是工业革命与启蒙运动共同作用的结果。工业革命以工业技术的发明创造为主要内容,启蒙运动则带来了理性这一现代性理念。结合起来看,工业技术文化的底层核心是“技术理性”,它是指技术实践活动以功利目的的理性实现为方向,以理性态度、原则与方法为根本遵循,其理念基础与实际运行逻辑受到理性的内在支配与外部统摄。它在本质上是一种工具理性,追求的是对自然的控制、功利目的的实现以及无限制的扩张,解决的是“能够做”的问题,具有潜在的风险。德国的工业技术文化则具有更丰富的内涵,其最核心、最底层的逻辑是技术合理性。技术合理性是对技术理性的批判性超越,是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统一,是在“应当做”的指引下对主体实践活动中“能够做”的规范和约束,是依据科学合理的理性观和价值标准对具体技术实践活动及其结果的价值和效应的反思、评价和规范。在此意义上,德国工业技术文化本质上是一种不断追求“技术合理性”的工业文化,是对以“技术理性”为基本特征的其他国家所享有的工业技术文化的继承与超越。

二、德国工业技术文化孕育“工匠精神”的现代内涵

在“技术合理性”的驱动下,德国工业技术文化蕴含着技术理性文化、技术创新文化、技术美学文化、技术伦理文化等文化谱系,体现着工具理性与价值理性的统一,并进一步孕育了德国“工匠精神”的现代化内涵。

(一)技术理性文化奠定了德国“工匠精神”的理性特征

技术理性文化是指将理性态度、原则、方法充分贯彻在技术设计、技术工具选择与使用、工艺改进、产品制造等技术实践活动全过程的工业技术文化样态。标准主义是其最突出的特点之一,它既体现在制度规范层面,又展现在主体行为层面。从前者看,德国为了摆脱其在工业化初期被冠以的产品制造质量低劣的标签,通过各种途径致力于产品质量的提升。特别是以1917年成立的标准化行业协会DIN为标志,其产品制造走上了标准化、制度化道路,为德国制造的高品质奠定了制度规范保障。从后者看,德国人将“标准主义”作为重要原则贯彻在日常工作中,成为其工作伦理的重要特征。

(二)技术创新文化标识着德国“工匠精神”的创新维度

技术创新文化以“创新”为核心动力,同时融入理性态度,营造创新的氛围与环境,合理选择技术创新的方式与路径, 从而持续地为技术制度创新、技术工艺创新、技术产品创新创造条件。德国充分清楚自身的自然资源禀赋特点,在工业化开始就逐渐走上了技术深挖的技术创新路径。此外,鼓励创新的特殊专利制度、工业科学实验室制度,高校的科学研究机构等标志着良好的技术创新制度基础。技术创新文化内在推动着德国工业化的发展,并催生出了最先进的、自动化的制造机器、工具、设备、工艺等,成为德国“工匠精神”的鲜明标识。其内在逻辑在于,工具的先进化特性能够在极大程度上规避个体态度、精神、伦理的不稳定性与不确定性,确保产品制造实现高质量的过程控制,为规模化的、高品质的产品输出奠定基础。

(三)技术美学文化蕴含着“工匠精神”的美学指向

德国的美学文化历史悠长,理性传统与美学思想的结合造就了独特的德国式美学。而随着19世纪开始的工业化运动,德国美学文化又渗透到工业设计、建筑设计、家具设计等技术设计领域,形成了独特的技术美学文化。20世纪30年代,“德意志制造联盟”和“包豪斯”标志着德国技术美学文化的高峰,并在二战后发展出数量众多的技术美学流派,引领着德国技术美学文化的发展。德国人将理性设计、美学思考、消费需求有机结合起来融入制造过程,不断创造出物美质优的高品质产品。

(四)技术伦理文化拓展“工匠精神”的伦理内涵

它要求技术实践者能够将伦理道德意识倾注在产品设计、制造、销售、消费的过程中,对自己负责、对他人负责、对自然环境负责。在制度规范方面,德国从联邦、州,再到基层建立了不同层级的制度化机构推动技术伦理实践,特别是德国工程师协会(NDI)颁布的《工程伦理的基本原则》有助于规约工程师的实践行为,为工作实践提供伦理判断与指引。在生产制造领域,德国也建立了质量监管认证机制,确保生产制造全过程、全生命周期处于严格管理和监控之下,以保障过程与最终产品的安全性与可靠性。

三、德国职业教育的工业技术文化意蕴

当提及德国的“工匠精神”,自然离不开对其职业教育的探讨,二者的互动关系也一直是研究的热点。结合前文的分析,在本质上,德国的工业技术文化对职业教育有着更本源和基础性的影响,“工匠精神”则是工业技术文化与职业教育的重要表征。德国工业技术文化内在的技术合理性要求对职业教育的影响与促进,既体现在工业化初期与职业教育的互动中,又表现在工业化进程中对职业教育的促进过程中,也反映在当代职业教育的新理念与实践中。

第一,德国工业化初期,工业技术文化与职业教育的互动。德国工业技术文化中的“技术合理性”内在要求促使德国人始终以合理性态度来对待工业技术发展及其对技术技能人才的需求问题,认识到必须突破原有的学徒制培养方式,将企业教育、实践学习与学校职业教育结合起来。因此在工业化开始后德国依靠发展职业教育和创办高等技术院校培养技术人员,各地开办了农业、渔业、家政等种类繁多的职业学校、工艺学校、业余技术夜校和星期日学校。德国所建立的应用性学校教育和企业教育体系为工业化提供了有力支撑。与之相对照,英国最早完成工业革命,但其职业教育并没有得到重视,仍然沿用基于工作现场师徒制式的个体技能传授方式,没有引入学校培训,导致其职业教育没有充分发展起来。这表明工业革命与职业教育之间不是简单的线性因果关系,其不仅仅是工业变革的纯技术问题,还涉及很多其他因素,其中基于工业技术文化的内在选择起着关键作用。

第二,工业技术文化对“双元制”职业教育发展的促进。工业技术文化的技术合理性要求充分体现在“双元制”制度设计层面。德国通过不断完善“双元制”质量保障体系,通过建立质量标准体系、条件保障体系、教学管理体系、评价监测体系来保障职业教育技术技能人才培养质量。近年来,经济社会发展以及用工结构方式发生变化对德国“双元制”提出了新挑战,德国从合理性角度出发,又出台了系列政策,积极打造“职教4.0”概念,促进职教数字化转型,为“双元制”转型发展创造条件。

第三,技术创新文化与职业教育的互动。德国的技术创新文化为其经济社会发展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动力,孕育了创新创业的动力、环境与实践机会,促进了产业技术标准的提升、规模的扩大,丰富了产业结构,也带来了对职业教育更大的需求和更高的要求。反过来,职业教育基于技术技能人才培养特色有效嵌入到德国国家技术创新体系当中,对中小企业的渐进式创新提供独特的帮助。德国职业教育注重将技术创新因素与要求渗透在培养全过程中,为社会供给了大规模的高素质劳动者,促进了行业企业技术技能持续积累。可见,德国工业技术文化孕育并促进了职业教育与产业创新发展的良性互动。

第四,工业技术文化对职业教育的影响不仅体现在实践层面,也表现在理念层面。德国劳耐尔教授所创立的“工作过程系统化”理念、职业能力开发与测评(Competence Development and Assessment in TVET,COMET)方法等,获得了广泛影响力,源于其理念和方法的整体性与合理性,但在最本质的意义上,它们正是德国工业技术文化“技术合理性”孕育的结果,也是其具体映射与表征。职业能力开发与测评提出了完整的工作任务解决方案可以用八个方面的标准来判断,即直观性(展示)、功能性、持续性(使用价值)、经济性(效益)、工作过程与生产流程、社会接受度、环保性和创造性。依据工业技术文化的内在谱系去做具体分析,可以发现相关对应关系。功能性、使用性体现着技术理性文化的具体要求,企业生产流程和工作过程导向则彰显着技术合理性的最基础的文化逻辑,直观性、社会接受度、环保性是对技术美学文化、技术伦理文化的反映,创造性则是技术创新文化的具体表征。当然这种相对关系,并不是绝对地一一对应,但却渗透着德国工业技术文化对职业教育理念的深层次影响与促进。

四、结论

综上所述,德国工业技术文化孕育了现代“工匠精神”,对职业教育产生极大的积极影响,体现出历史延续性、制度规范性、创新互动性、理念互见性等特征。具体而言,这种影响既体现在工业化初期,工业技术文化支配下的学校职业教育与企业职业教育样态对德国工业化进程的重要作用,又呈现为工业技术文化对德国“双元制”制度设计与改革举措的促进,也表现在经济社会发展背景下技术创新文化与职业教育的良性互动,更显示出工业技术文化对以“工作过程系统化”理念、职业能力开发与测评方法为代表的职业教育理念的深层次影响。当然,德国工业技术文化对职业教育的影响不止如此,未来它们之间的互动也必将持续下去,作为二者表征的“工匠精神”的现代化内涵也将不断升华与更新。

德国工业技术文化与技术人才培养

——以斯图加特模式为例

咸佩心

德国的双元制高等学校近来受到国内研究界的关注,而其最初的原型就是所谓的“斯图加特模式”。斯图加特职业学院建立于1974年,最初只是一种尝试,一种探索。但在企业界强大的支持下,该学院很快就获得了声誉。1982年巴符州制定了“职业学院法”,认可其毕业证书具有公立高等学校的毕业证书法律地位。2009年这所学院改名为巴登—符腾堡州双元制大学(DHBW),也成为德国第一所双元制高等学校。现在有9 000个合作企业,学生数从最初的160名达到今天的34 000名,成为巴符州大型高校之一。

德国企业历来重视技术人才的培养,斯图加特职业学院就是一个企业办教育的典型案例,从这一案例也可以看出企业所办的教育正是企业内生的需求,这种教育也必然要服从企业的生产逻辑。本文拟从工业技术文化的视角来对斯图加特模式进行分析,以说明工业技术文化对德国应用型高等教育的影响。

一、斯图加特模式缘起

20世纪60、70年代,德国高等教育进入一个扩张的时期,不但新建了一批大学,而且传统的工程师学校也被升格为专业高等学校。面对这一趋势,德国企业担心工程师学校升格之后会朝着学术化的方向发展,反而弱化职业教育的基础。在此背景下戴姆勒—奔驰公司(Daimler-Benz AG)、罗伯特—博世公司(Robert Bosch GmbH)和标准电气洛伦茨公司(Standard Elektrik Lorenz AG)等企业向巴登一符腾堡州文教部提出建议:创办一所面向完全中学或同等教育机构毕业生的职业学院(Berufsakademie),开设经济、技术和社会学专业的高等职业技术教育课程,给高中毕业生提供传统的大学(Universität)和应用科学大学(Fachhochschule)学习之外的一种有吸引力的选择。

这一想法最终得到了巴登一符腾堡州文教部的批准,这样,企业和国家第一次合作办学,戴姆勒—奔驰、罗伯特—博世和标准电气洛伦茨(SEL)公司和斯图加特的符腾堡管理和经济学院(VWA)以及米特勒—内卡商会共同建立起一种新型的高等教育机构职业学院(Berufsakademie)。

职业学院最初只计划招收30个学生,而招生信息一经发布,反响强烈,仅戴姆勒公司的一则广告就招来500名学生的响应。1974年10月1日,164名高中毕业生开始在新建立的职业学院进行双元制学习。职业学院的建立不仅在德国高等教育史上,而且在德国的职业技术教育史上也是一个创举,被称为“斯图加特模式”。这一模式的目标明确,即为企业培养人才,“培养对就业市场具有吸引力的毕业生”自始至终是巴登—符腾堡州双元制大学(DHBW)的办学宗旨。

现代职业类教育是工业社会的产物,“理所应当”地遵从工业技术文化的根本目标:经济的运行主体企业为教育设定目标,要求教育为机器生产和企业服务。奔驰、博世和洛伦茨等企业公司的要求和行动符合了工业技术文化的特点,顺应了企业的需求。企业通过与国家共建学校,为自己培养和安置了既有理论水平又有实践能力的专门技术人才,促进了奔驰、博世和洛伦茨企业公司自身的发展。所以“斯图加特模式”首先在德国西部得到普及;两德统一后,这一模式又迅速推广到德国东部地区,已成为正规的并得到国家承认的高等职业技术教育。

二、斯图加特模式运行机制

为了达成上述服务工业企业的目的,就要从企业的需求出发办学。职业学院的学习计划是针对工商界和社会机构的需要而制定的。斯图加特模式最大特点就是融合实践的办学理念,突出培养学生职业行动能力。这也确立了今天双元制学习的基本特征:理论学习与企业的岗位培训相结合,在公司的实践阶段和在大学的学习阶段交替进行,理论基础教学与实训的比例为1∶2,学员在合作企业有固定的职业技术实训岗位,并领取一定数额的月薪;基础理论的教学则由职业学院负责组织实施。

职业学院的生源主要是九年制完全中学的高中毕业生,其基础教育的学术理论水平较高,他们在较短的时间内可以获得与大学毕业生相同的收入和晋升机会。培训学习三年后可以通过企业经管师(Betriebswirt,VWA)考试结业,相当于专业高等学校的毕业水平;两年后,他们就可参加工商行会(IHK)的工业文员或数据处理文员考试,获得助理工程师职称。这样的分级分阶段的培训也为大学的辍学学生开放,使他们有机会进入行业。

师资主要由行业中的实践者构成,绝大多数教师就是本企业的工程技术人员,他们承担职业实训甚至基础理论课程,他们可以让学生很快熟悉企业与生产过程。在确定教学内容和检测学习质量的委员会中,政府代表、企业、社会机构以及学校是平等的合作伙伴,所有参与者共同制订和完善双元制人才培养方案。双元制委员会可以对不断变化的需求做出快速而灵活的反应,并更新和改进课程设置。三年制的课程时间短而有效;学院的理论学习部分与合作公司和社会机构的实践阶段交替进行,周期为12周。这种以实践为导向同时又以科学为基础的学习和培训途径,经过实践检验,是一种成功的模式。其毕业生进入企业后,雇主不需要安排昂贵的入职阶段或培训计划(Traineeprogramm),因为他们对公司已经非常熟悉。按照这种培养体系,教师进行小组式或一对一的个性化指导,因此学生很少出现辍学情况。而且学习的环境和条件也很优良,实验室和电脑室装备精良,图书资料丰富。

三、工业技术文化与斯图加特模式

所谓工业技术文化,简单地说,就是一种根源于技术和机器、围绕着企业而形成的一种文化,这一文化是支撑企业和技术良好运行的不成文的规则。德国企业重视教育和培训,就是从工业技术文化的角度出发,从企业的利益需求出发,把人才培养看作企业自己的事情,需要按照企业的逻辑来组织实施人才培养。尽管德国的公立教育体系很完善,但商业界发现大学的学术化教育难以满足企业的用人需求,所以希望按照自己的需求和思路来举办应用型、技术型人才教育。职业教育和应用型高等教育基本处于企业和行业的掌控之中。

通过梳理解析“斯图加特模式”的特征,可以看到斯图加特职业学院完全是由企业和行业组织所举办的,目的就是按照企业的需求和逻辑来培养人才。其实,在该学院建立的时候,正是德国新型的高等教育机构“应用科学大学”(FH)产生的时期,而应用科学大学本身主要是由工程师学校升格而来的。按说企业完全可以期待应用科学大学来培养人才,也可以在本地推动建立新的应用科学大学,但斯图加特的众多企业为什么要凭借自己的力量来尝试双元制的职业学院呢?由此可见,企业对应用科学大学的热情是有限的,当时企业界也的确有人反对将工程师学校升格为高等教育。他们担心升格意味着培养过程会更加理论化,就会有与工业实践要求相脱节的倾向,同时政府的干预也会随之加强,企业的发言权就会受到限制。而企业更希望将人才培养抓在自己手里。因此,斯图加特驻扎有众多的大型企业,他们靠自己的力量来举办职业学院,按照自己的需求来培养人才。

职业学院不仅是企业所办,而且在运行中也与企业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有9 000家企业在支持着职业学院的双元制培养过程,这足以说明职业学院与企业的关系。职业学院最重要的特点是企业的直接参与使得理论与实践紧密结合。可以说,职业学院是企业自己的高等教育机构,课程和培养过程的决定权完全掌握在企业手中。他们坚信,他们所培养出来的人才知识和技能更符合企业的要求,毕业生也最熟悉企业的规则和文化。也就是说,企业与其举办的教育共享一种工业技术文化,有共同的目标和共同的思维方式。这一点和世界上很多地方不同。我们通常认为企业就是盈利赚钱,他们和教育是分属两个不同的系统,互不相干。但是在德国,企业直接参与职业技术教育,职业技术教育因企业而起,由企业主办,由企业定调、监管、考核、最后负责“产品”的采用吸纳,也就是毕业生的聘用。工业技术文化对顺应了他们的需求而培养出来的专业技术人员亦给予了相应的尊重和认可,保证了社会人群对职业技术人员以及职业技术教育的认可及尊重,奠定了职业教育可持续发展的社会基础。如此,企业和职业技术教育同气连枝,保证职业技术教育以最快最直接的方式对经济的需求、大工业的需求以及服侍大机器的需求进行回应和课程调整,以保障产业机器的高效运转、持续运转、创新运转,由此,德国的工业大国、制造强国地位得到了人员上的坚实保障。斯图加特模式所开辟的双元制高等教育受到企业的欢迎,这一模式也因此也得到推广。不仅职业学院的数量在不断增加,而且在不少大学、应用科学大学中也借鉴这一做法建立了双元制的专业。

双元制的优势在于这种培养模式与企业保持着非常紧密的联系,这些高校和专业往往成为当地经济链条中的一个重要环节。我们常常说要加强校企关系,而对于德国双元制高等学校来说,校企关系是一种必然的联系,建立在同一种文化的基础之上。这种工业技术文化为企业和这类高校的合作和融合奠定了牢固的基础。不理解这种工业技术文化,就很难看清德国职业学院和应用科学大学的特征,也很难理解其特征和运作机理,更难学其精髓。

本文摘自《中国职业技术教育》2021年第36期


中国特色职业教育的“类型”定位

邢彦明 高职观察



职业教育作为一种教育类型存在与发展,至少应当搞清楚这样几个问题:职业教育类型界定、职业教育类型目标、职业教育类型特征、职业教育类型标准、职业教育类型体系、职业教育类型发展及职业教育类型特色。

一、职业教育类型如何界定?

职业教育类型界定,既是定位问题,实质上也是职业教育本质问题,是从分类标准角度厘清职业教育类型概念,明确职业教育类型目标,确立职业教育标准,明了职业教育类型边界和类型特征,最终形成与普通教育相对应的职业教育制度体系和治理模式,让职业教育作为一种类型教育真正“分”出来,真正实现“类型发展”的问题。

“名”与“位”问题,是构建职业教育话语体系的起点。国际上,关于职业教育的名称,不同国家(地区)或国际组织,或者不同社会发展阶段所使用的称谓是有所不同的,这与人们对职业教育规律性认识程度密切相关。例如,“职业教育”(Vocational Education,VE)或“职业与技术教育”(Vocationaland Technical Education,VTE),联合国教科文组织(UNESCO)20世纪70年代以来使用“技术与职业教育”(Technical and Vocational Education,TVE),国际劳工组织使用“职业教育与培训”(Vocational Education and Training,VET),世界银行和亚洲开发银行使用“技术和职业教育与培训”(Technical and Vocational Education and Training,TVET),等等。自1999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正式文件中首次使用“技术和职业教育与培训”(TVET)之后,教育、培训、就业逐渐成为一个相互连续的过程,这一称谓逐渐在国际上得到公认。我国自1904年《癸卯学制》颁布实施以来曾先后使用“实业教育”“实用主义教育”“职业教育”“技术教育(专业教育、技工教育)”“职业技术教育”等称谓,其中以“职业技术教育”较为常用。1996年《职业教育法》实施之后,“职业教育”(Vocational Education)成为法定称谓,范围上包括了职业学校教育和职业培训,可理解为“技术和职业教育与培训”(TVET)的一个简称,正名的问题在法理上得到确认。

概念上,《教育大辞典》将之表述为“培养各层次的技术人员、管理人员、技术工人和其他城乡劳动者”的教育,我国学者大多数也是从培养目标、教育内容或二者相结合的角度将职业教育理解为培养技术技能人才的教育与培训活动,内涵上从狭义的学校职业教育,逐渐扩展为广义的职业教育,即包含职业教育和职业培训。总体而言,国内关于职业教育的观点,大体上可以归类为“层次论”和“类型论”两种观点。一段时期内,职业教育曾经被认为是普通教育体系中的一个层次,近年来类型论逐渐成为通说并被认同,职业教育从普通教育体系中逐渐分离出来,形成相对独立的教育体系。根据培养目标分类法,职业教育(专业教育)与普通教育在培养目标上具有明显差异,有着明确的指向性。按照职业教育逻辑起点理论的观点,职业教育是“从职业出发的教育”“职业教育的逻辑起点是职业”“没有职业需求就没有职业教育”。“人、教育、职业”三者之间的关系问题,是职业教育研究的核心问题,“人”是个体层面,“职业”是社会层面,“教育”是实现路径,三者间构成立体化、非线性三维模型,产生化学反应。经济社会发展产生社会分工,社会分工产生职业,职业需求产生职业教育,职业教育“沟通教育与职业”,是兼具“教育性”与“职业性”从而实现“人、教育、职业”相结合的教育类型,从而满足经济社会发展和个人职业可持续发展双重需要,在工业化和现代化过程中,以培养高素质劳动者和技术技能人才为重点,其人才培养目标不但具有“社会人”的共性特征,而且具有“职业人”的个性特征。概言之,职业教育是从职业需求出发,为工作世界培养职业人才,实现人在职业上可持续发展的教育类型。

当然,将职业教育界定为“从职业出发的教育”,并不否认职业教育的“教育性”,突显“职业性”是为了区分教育类型,因为仅仅从“教育性”这一共同属性并不足以将职业教育从教育中区分出来,恰恰相反,其具有的“教育性”共性正好是将其归入教育的依据,而“职业性”个性才是将其分离出来的标识。

二、职业教育“类型”定位有何意义?

“名”之后,需要解决的深层问题是“位”之确认。《实施方案》提出的“不同类型、同等重要”是当前职业教育理论和制度的重大创新,从国家政策层面上较为彻底地解决了职业教育类型的“身份地位”问题,明确了职业教育类型定位及其与普通类型的相互关系问题,则至少包含以下三层意思:一是职业教育是一个独立的教育类型,而不是普通教育类型的一个“教育层次”或一个“教育阶段”;二是职业教育具有不同于普通教育的类型目标、类型标准和类型特征;三是职业教育和普通教育两种教育类型地位等值,功能不同但同等重要,不存在孰轻孰重、孰高孰低、孰贵孰贱的问题。国家关于职业教育的这一战略性定位,对于中国特色职业教育事业发展具有重大的理论和实践意义。

1.逻辑起点

“类型”定位确立了构建中国特色现代职业教育体系的逻辑起点。职业教育体系与职业教育类型是同一个命题的两个角度,前者说明职业教育内部联系,结构可分层、上下可延伸,内部生成相对独立的系统;后者说明职业教育外部区别,边界可分辨、横向可融通,外部形成类型间开放的环境,内外部交互循环相生相伴,构成职业教育内外部能量和信息的流动与交换,形成类似生命体的生长过程。中国特色现代职业教育体系的构建与完善,一方面需要中国特色现代职业教育制度基础来支撑;另一方面需要以确立和坚持职业教育类型定位为前提。确立职业教育类型战略定位,是构建与完善中国特色现代职业教育制度和体系的立论基础。职业教育必须首先能够作为一种教育类型而独立存在,形成与普通教育相对应的一轨,先“分”出来,然后才谈得上按照“大职业教育观”和终身教育理念进一步发展和完善,形成“纵向贯通、横向融通”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立人才培养立交桥,即所谓的“双轨制、双通制”,真正使职业教育成为与普通教育等值的教育类型。

“类型”而“体系”的逻辑演绎,在国际上是有规可循的。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在《学会生存》中提出,如果技术教育要体现它的充分意义,那么在它的通常形式上,就必须进行两个方面的改变:一是在整个教学过程中给予技术教学以适当的地位,二是必须联系工作、环境等生活现实。“如果所谓的普通教育要真正成为普通的教育,那就必须发展技术教育。”所以,不论是普通教育抑或职业教育,要体现其自身蕴含的价值与意义,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要有一个适当的地位,即是否能够成为一个相对独立的存在,这是问题展开的前提条件。关于这个问题,2014年《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规划(2014—2020年)》(以下简称《建设规划》)中已经涉及,在“规划背景”部分指出,现代职业教育是培养高素质劳动者和技术技能人才并促进全体劳动者可持续职业发展的教育类型。《建设规划》中虽然明确了现代职业教育性质是一种教育类型,其教育功能是服务发展、促进就业,培养目标是高素质劳动者和技术技能人才,并且能够促进全体劳动者可持续职业发展,在内涵上包括了职业培训,而不仅仅是学校职业教育,但是,从教育类型学的角度,这也只是解决了第一个层面的定性问题,并没有使类型定位问题从根本上得到解决。2019年《实施方案》在延续这一定性的基础上,更进一步的是特别指出了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不同类型、同等重要的地位,既明晰了定性问题,又解决了定位问题,极大地丰富和发展了职业教育理论内涵,为构建中国特色现代职业教育体系确立了逻辑起点。

2.政策基石

“类型”定位奠定了建设中国特色现代职业教育体系的政策基石。有学者提出,现代职业教育作为国民教育制度类型的诞生必须具备对象、环境、制度三个条件,从对象、环境的角度考察,清末民初逐渐具备了前两个条件。教育政策作为国家意志在教育领域中的重要体现,“广义上教育政策不仅包括行政法规、教育行政规章,而且还包括了教育法律。”从法律制度的维度,1996年《中华人民共和国职业教育法》第一次从国家法律制度上,确认职业教育“是国家教育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范围包括职业学校教育和职业培训,职业学校教育办学层次“分为初等、中等、高等职业学校教育”三个层次,从中可以较为清晰地认识到我国职业教育的体系结构、层级划分和功能目的,“职业教育体系”在国家法律层面上得到确立,这是我国职业教育体系法制化建设进程中的重要里程碑。2005年《关于大力发展职业教育的决定》第一次从国家政策上明确提出“中国特色的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目标。2014年《建设规划》对现代职业教育体系的建设目标、基本架构、重点任务、制度保障、机制创新等做出了制度性安排,是我国“历史上首次针对职业教育体系建设专门出台的国家文件”。上述一系列法律和政策的出台,表明职业教育体系建设已经由法律规定层面向政策落实方面转化,职业教育作为“一种教育类型存在身份”暗含和验证于“现代职业教育体系”之中。2020年《职业教育提质培优行动计划(2020—2023年)》提出“办好公平有质量、类型特色突出的职业教育”,2021年全国职业教育大会强调优化类型定位,则将上述法律和政策层面上有关职业教育是国民教育体系中的独立教育类型若隐若现的面纱彻底揭开。这一从应然到实然的落地过程,从战略定位上将问题关注的重点从“教育类型”的存在与否转向“类型教育”的实现路径与治理优化,为建设中国特色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奠定了政策基石。

3.行动指南

“类型”定位指明了中国特色现代职业教育改革实践的行动方向。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人类社会的意识形态随着经济发展进程而变迁。教育是建筑在经济基础之上的意识形态,而职业教育天然对经济社会发展具有特别敏感性,近距离感受着时代的脉动。环顾近代以来世界各国,历史的发展轨迹总是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每逢社会环境发生巨大变迁之际,人们总是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教育,职业教育每每在社会大变局中率先体现出时代躁动,承担起教育改革先行者角色,成为众目关注的“聚焦点”。1840—1860年两次鸦片战争,列强侵入使中国社会心理和物质两方面产生空前的冲击和撼动,中国社会由数千年以农业经济为基础的封建社会向以商业经济为主的资本主义社会转变,洋务派兴办的实业教育承载着“师夷之长以制夷”的“富国强兵”期待登上历史舞台。当前,国际形势错综复杂,我国正面临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战略全局”和世界“百年未有之大变局”的历史关头,在国内大局与国际大局同步交织、相互激荡之际,职业教育担负着为实现现代化和民族复兴提供人才与技能支撑的历史重任。

责任必须落实在行动上,而行动必须有正确的方向。《实施方案》之所以再次重申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是两种不同教育类型,更重要的是强调两者具有同等重要地位,这在很大程度上是针对社会上存在混淆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界限,曾经把职业教育当作普通教育中的一个“阶段”或者一个“层次”,忽视或不认可职业教育具有独立的身份地位的现象而言的,实践中职业教育有着向升学教育、学历教育趋同化的倾向。“类型”定位起到的是“定分止争”和“行动指南”的作用,职业教育改革在实施层面必须脱离“参照普通教育办学模式”,沿着“类型教育”的方向行动。在“类型”思想之下,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建设与改革实践的关注点,更多的应当是如何推动职业教育在“教育类型”的立论基础上真正地沿着“类型教育”方向持续前行。

4.实现路径

“类型”定位开创了现代职业教育治理体系的实现路径。“职业教育治理的必然性,不仅源于国家治理、教育治理的必然性,也取决于职业教育办学主体的多元性。”现代职业教育治理体系是中国特色现代职业教育体系构建、发展、完善的逻辑延续。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类型不同,体现在起点、目标、内容、过程、结果等各个环节之中,因此,其实现路径与治理模式也必然有其不同之处。起点、目标、方向确定之后,实现的途径和方式也很重要。“徒法不能自制”,仅有现代职业教育体系框架是不够的,必须有与其相适应的现代职业教育治理体系与运行机制,这是制度能否落地真正发挥效用的关键。如果说类型定位奠定了中国特色现代职业教育体系的逻辑起点,现代职业教育体系框架勾勒了中国特色职业教育现代化的蓝图,那么,治理体系就是现代职业教育体系实现的方法路径。所以,构建什么样的现代职业教育治理体系,如何提升职业教育治理水平和实现治理能力现代化,是当前和今后一个时期职业教育改革与发展的重要任务。在终身教育、持续发展教育、人力资源、社会分工等科学理论指导下,从教育类型学理论切入,在“类型”思想和原则框架下,以职业教育类型目标、类型标准、类型结构、类型发展、类型特色、类型优化为着力点,构建符合国情实际的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纵向融通、横向贯通”的“双轨制、双通制”体系,以及与之相适应的治理体系,是下好职业教育这盘“大棋”关键的“一招”。节选自《中国职业技术教育》2021年第33期



职业教育:完善体系聚势而起

悉尼协议研究院 图片

2021年,是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也是“十四五”开局之年,对职业教育来说也是不平凡的一年。

这一年,习近平总书记对职业教育工作作出重要指示,全国职业教育大会召开,首次提出建设技能型社会;施行20多年的职业教育法修订草案两次提请全国人大常委会审议,修法工作取得重要进展;《关于推动现代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意见》印发,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难点堵点进一步疏解。

一个大会、一部法律、一个意见,再加上此前的“职教20条”和提质培优三年行动计划,中国职业教育改革的“四梁八柱”已筑牢。2021年,站在“两个一百年”奋斗目标的历史交汇点上,国家需要更高质量的职业教育,人民呼唤更高质量的职业教育,职业教育在“前途广阔、大有可为”的道路上聚势而起,展现出了强大的自我完善能力和旺盛的生机活力。

职业教育类型定位更加巩固

回望2021年,职业教育类型定位更加巩固,促进不同层次职业教育纵向贯通、不同类型教育横向融通的改革接续落地。

职业本科的发展使得职业教育的纵向贯通成为可能。细数一年来职业教育的大事小情,职业本科教育的学校、专业、学位相关制度纷纷出台,稳步推进,令人欢欣鼓舞。

年初,新发布的职业教育专业目录对中职、高职、职业本科专业进行了一体化设计,设置了247个职业本科专业。同时,发布了本科层次职业教育专业设置管理办法,职业本科专业设置管理的国家制度正式建立。

年末,国务院学位办明确,将职业本科纳入现有学士学位工作体系,与普通本科学位证书在就业、考研等方面具有同样的效力,给2022年即将毕业的第一批职业本科毕业生吃下一颗“定心丸”。

在开局之年的2021年,湖南、广东等多个省份发布的教育发展“十四五”规划,都提到支持本省“双高计划”校办成本科层次职业学校,高标准建设若干职业技术大学。

目前,全国已有32所职业本科院校开始招生。从试点先行,到2025年“职业本科教育招生规模不低于高等职业教育招生规模的10%”,职业本科教育正走向全面实践,更好地满足民众对接受高层次职业教育的需求,培养更多产业发展急需的高层次技术技能人才。

在畅通职业教育内部衔接通道的同时,这一年,我们也看到了各地的政策设计在着力打通普职融通的招生、升学堵点,缓解教育焦虑,让职业教育成为学生和家长的主动选择。

2021年是广州“新中考”落地第一年,中高职贯通培养三二分段试点和中等职业学校省级及以上重点特色专业,首次和普通高中一样,在第一批次招生且设置录取最低控制线,吸引了一批学业能力和动手能力发展均衡的学生报考。34个中职三二分段及省级以上重点特色专业招生计划完成率100%,备受考生青睐。

对青岛市8010名普高学生来讲,2021年是他们作出人生关键抉择之年,他们经过在普通高中的一年学习后主动转入职业学校,未来还可以通过中高职贯通培养、“职教高考”等方式走向更高层次的技术技能人才成长道路。

在南昌,作为试点的第十八中学和第二十三中学,2021年首次开设工艺美术、民航运输服务、飞机设备维修、无人机操控与维护、航空服务等5个职业教育专业,探索普通高考和“职教高考”双轨升学培养模式。

2021年,“普职比”的热议引发了家长焦虑。其实早在1985年《中共中央关于教育体制改革的决定》中就明确了普通教育和职业教育招生“大体相当”。在高等教育进入普及化阶段,家长焦虑孩子读职校,其中一个原因是担心孩子将来不能上大学,没有出路。

民进中央的调研显示,很多地区中职学生升学比例已经超过50%,一些地区甚至达到70%以上。制度如何回应中职学生的升学需求?这一年,“职教高考”的图景越发清晰,脚步越来越近。

教育部在对十三届全国人大四次会议第2629号建议答复时表示:“逐步建立‘职教高考’制度,使中职毕业生享有更多样的教育选择和更畅通的学业提升通道。”

2021年底,职业教育法修订草案再次提请全国人大常委会审议,提出“高等职业学校和实施职业教育的普通高等学校应当在招生计划中确定相应比例或者采取单独考试办法,专门招收职业学校毕业生”。

这一提法已在山东、江西先行先试。明年春天山东将正式实施只针对职业院校学生的“职教高考”,本科招生计划由1万增加到7万人左右,更多职校学生将通过“职教高考”实现技能与学历的双提升。江西今年在“专升本”项目中,已经启动“文化素质+职业技能”试点,并且表示将出台“职教高考”改革实施方案。

所有的制度设计都指向一个方向,那就是建立纵向贯通、横向融通的现代职业教育体系。2021年,职业教育向社会传递出更加明确的信号——职业教育“立交桥”可以走通另外一条人生路,每个人都有人生出彩机会。

聚焦发展质量提升职教吸引力

职业教育从未像今天这样引人注目,国家重视程度之高前所未有,改革力度之大前所未有。有为才有位,职业教育只有聚焦自身发展质量,才能真正成为具有吸引力的教育类型。

近日,在南京工业职业技术大学2022届本科生专场招聘会上,37家用人单位提供了1700多个岗位,平均年薪高达9万元,而应届生只有900人。第一批职业本科毕业生还未“上市”,就已经受到企业青睐。

高质量的毕业生是职业教育的品牌和代言人。由于面向市场、面向岗位培养人才,职业院校毕业生就业率高于普通高校已不稀奇。2021年,职业教育不满足于学生“能就业”,继续向“就好业”发力。

“就好业”需要专业设置与产业需求同频共振,2021年是职业教育响应新技术、新经济、新业态,积极进行专业调整的一年。

“今年以来,明显可以感觉到国内的智能汽车越来越多,一些IT巨头纷纷加入这场产业变革,人才需求量每年都在翻番。”湖南汽车工程职业学院校长罗先进介绍,学校今年设置了智能网联汽车技术专业,并且对接新版职业教育专业目录全面优化专业结构,新增6个、合并4个、更名10个、撤销2个专业。

2021年,新版职业教育专业目录印发,更新升级一批现有专业、适度超前规划一批新专业、淘汰一批落后专业,新目录全面对接“十四五”规划并面向2035年进行前瞻性布局,推动专业升级与数字化改造。

比如,在服务国家战略性新兴产业发展上,新增集成电路技术、生物信息技术等专业。在回应社会民生关切上,设置婴幼儿托育、智慧健康养老、现代家政等专业。在服务新职业上,针对“全媒体运营师”新职业,设置全媒体电商运营、网络直播与营销等专业。

专业设置贴近产业发展解决了人才培养的方向问题,这还不够,“就好业”还需职业教育在育人方式上持续推进改革。

2021年7月,国家产教融合型企业和国家产教融合试点城市名单正式公布,首批认定了63家国家产教融合型企业和21个国家产教融合试点城市。63家国家产教融合型企业既有“世界前沿、大国重器”,也有“专精特新、单项冠军”,21个产教融合试点城市主导产业特色鲜明、优势突出,多数城市职业教育和高等教育在校生超过20万人。

可以预见,当国家产教融合型企业和产教融合试点城市行之有效的措施及时提炼上升为制度设计和政策供给,职业教育的产教融合将向纵深推进,促进教育链、人才链与产业链、创新链有机衔接,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提供坚实的技术技能人才支撑。

标准在职业教育质量提升中具有基础性的作用。2021年,高职专科英语、信息技术两门公共基础课程标准和《高等职业学校电子信息工程技术专业实训教学条件建设标准》等一批职业教育实训教学标准发布,进一步规范了职业教育的人才培养过程。

此外,第三期职业院校教师素质提高计划(2021—2025年)继续实施,力促“双师型”教师队伍建设;“十四五”首批职业教育国家规划教材遴选工作启动,中国特色高质量职业教育教材体系加快构建;《全国职业院校技能大赛章程》修订印发,提升全国职业院校技能大赛规范化和专业化水平;全国职业教育大会提出“岗课赛证”综合育人,将产教融合落实到人才培养细微处……

这一年,一项项扎实举措向职业教育质量提升的目标集中攻坚,放大到整个职教地图,则显示出了职业教育的强大行动力,职业教育有为必有位。

推动职业教育形成多元开放融合的办学格局

职业教育是面向各行业领域的教育,没有社会各方面的共同参与就办不好职业教育。过去一年,政府加快职业教育由“办”向“管”转变,推动职业教育形成多元、开放、融合的办学格局。

9月,正式施行的《民办教育促进法实施条例》规定,实施职业教育的公办学校可以吸引企业的资本、技术、管理等要素,举办或者参与举办实施职业教育的营利性民办学校。

10月,中办、国办印发的《关于推动现代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意见》明确鼓励上市公司、行业龙头企业举办职业教育,鼓励各类企业依法参与举办职业教育。

12月,职业教育法修订草案(二次审议稿)进一步明确对积极开展职业教育企业的支持和引导措施,增加对产教融合型企业,按照国家有关规定给予金融、财政、土地、信用等支持,享受税费优惠等规定。

 这一年,在市场需求和政策鼓励下,校企找到更多合作的共赢点,职业院校和企业共建的产业学院如雨后春笋破土而出,政策效应显现。

北京电子科技职业学院与北京百度智行签署战略合作协议,携手共建全国首所智能网联汽车产业学院;广西机电职业技术学院与华为、吉利汽车、柳工、玉柴等一批行业龙头和领军企业共建9个特色产业学院;京东集团投入资金313万元,青岛职业技术学院投入729万元,在学校共建“校园云仓”生产性实训基地……

如今,校企合作已经不局限于订单班、实习,而是向共同建设专业、共同开发课程标准、共同培养“双师型”教师、共同建设校企实训平台等更广阔的空间探索,校企合作的命运共同体正在形成。

11月,“全国职业教育混合所有制办学研究联盟”在山东成立,搭建了一个全国职业教育混合所有制办学改革交流研讨平台。目前,山东省开展混合所有制改革的职业院校达到47所,拉动社会资本超百亿元,形成集群效应。

资本对市场和政策是最敏感的。2021年,仅上半年职业教育的融资总额就创新高,达62.1亿元。德勤预计,未来3年,中国职业教育市场增速将达到12%左右,2021年市场规模有望突破7000亿元。

正如教育部职成司司长陈子季所说,“谁有意愿、有能力、有条件、守规矩,就应支持谁举办职业教育”。未来,在保证职业教育基本公益属性的前提下,社会力量会加快脚步进入职业教育,政府统筹管理、行业企业积极举办、社会深度参与的多元办学格局值得期待。

回顾党的百年峥嵘岁月,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职业教育深深地融入在中国共产党艰苦卓绝的百年奋斗中,其每次变革都与国运紧密相连。站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和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战略全局,职业教育必将以更优异的成绩迎接明年党的二十大胜利召开。

记者:欧媚

(文章来源:《中国教育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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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

德国职业教育被誉为全球楷模,培养了大批高素质的职业人才,为德国成为世界数一数二的制造业强国做出了不可替代的贡献。对职业教育的高度重视,是与源远流长的德国职业教育思想分不开的。追溯古典、近代、现代具有代表性的德国职业教育思想家和教育家的主流观点,从启蒙教育学和新人文主义的影响,到形成独具特色的职业教育思想的理论体系、研究方法和实践模式,其职业媒介、改革主导、现实转向的发展沿革,在世人面前呈现出一幅熠熠闪光的反思图景,也为深入理解职业教育涉及的教育与职业、科学与政治、职教与普教的辩证关系,勾勒出一个思考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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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顺境还是逆境,德国对职业教育可谓情有独钟且永不失初心,尤其是在经济艰难的岁月里,德国更是紧紧抓牢职业教育。二战后在一片废墟基础上的经济腾飞,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后的经济迅速回升,职业教育都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被誉为德国经济发展的“秘密武器”。2020—2021年,为应对新冠疫情对社会和经济产生的巨大影响,德国力图采取经过实证的科学—政策—实践的交流,寻求积极的经济和就业解决方案,职业教育为此又发挥了重大作用。2021年8月德国发布的“2020年职业教育年度报告”称,职业教育获得了“艰难时期卓有成效的工作”的美誉。

“夫源远者流长,根深者叶茂。”将职业教育视为教育的头等大事是德国的文化传统。因此,作为一种文化现象,在德国,职业教育也就有其自身“稳定的生存方式,蕴涵着独特的价值观和行为规范”。如果说教育是文化映射的过程,那么,职业教育突显其传统文化的过程,就应该包括文化的积淀、文化的传递和文化的再创造这三个有机互连的阶梯。所以,追溯德国职业教育文化所承载的思想,有助于世人更多地理解德国职业教育丰富的文化内涵。

近现代德国职业教育发展,尤其是德国“双元制”职业教育的发展,大体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为创始阶段(1870—1920年),其主要标志为手工业培训的恢复和进修学校的出现;第二个阶段为巩固阶段(1920—1970年),其主要标志为企业学徒培训和职业学校建立(双元制雏形);第三个阶段为扩张阶段(1970年至今),其主要标志为《联邦职业教育法》制定后双元制职业教育的正规化及其国家作用的体现。

伴随德国职业教育发展的这一历史沿革,涌现了许多知名的职业教育思想家和教育家。对德国职业教育思想精髓及其代表人物予以梳理,可窥见德国传统文化在职业教育实践与其理论形成的历史进程及其基因的代际传递,进而可探究其思想之源。

要深入了解德国职业教育发展及其思想的形成,需要厘清职业教育的三个基本问题:第一,教育是否能够以职业为媒介?第二,如果是,在什么条件下可以实现?第三,职业工作和职业教育的构成要素应该包括哪些内容?围绕这些问题所“发展起来的思想建构、想法和哲学思考,在教育学中被称为教育理论。” 所以,对德国职业教育思想的溯源,实际上关涉对职业教育理论发展的梳理,尤其是对职业教育学和经济教育学理论的梳理。

作为与普通教育不同但具有同等重要地位的另一种教育类型,笔者曾将职业教育的类型特征归纳为跨界、整合、重构三个关键词。在梳理德国职业教育思想溯源的过程中,笔者确实感到这三个关键词与上述三个问题之间,存在着相当的关联性。然而,尽管如此,笔者不准备在此用更多的篇幅来展开讨论和评述,而是尽可能客观地将这些教育家的思想和观点予以展现。


一、濡染:


启蒙教育学与新人文主义教育思想的影响



既然职业教育是一种教育类型,因而在溯源德国职业教育理论之前,有必要回顾历史上一些著名思想家对德国教育和职业教育的影响,特别是启蒙教育学与新人文主义思潮的影响。

早期启蒙运动的代表人物——法裔瑞士作家、教育家、社会和国家理论家让•雅克•卢梭(Jean Jacques Rousseua,1712—1778),在应对教育培养的是人还是公民这一追问中,选择了“人”,亦即人的教育。他留下了一个“两分法”的教育观,也称为二律背反的教育观,亦即教育的目标要么是人,要么是公民,二者必居其一。直至今日,教育理论在谈及个性与社会的关系时,这两者之间依然存在着明显的张力。

卢梭关于“人的教育”思想,深刻地影响了德国思想家以及职业教育理论发展的进路。在众多著名的德国启蒙教育和新人文主义思想家中,不能不提到下述三位大家。第一位是著名的德国哲学家伊曼纽尔•康德(Immanuel Kant,1724—1804),其启蒙教育学观点认为,启蒙是“人从咎由自取的不成熟中走出”。教育要使人敢于独立思考,能在没有他人指导的情况下用自己的头脑思考。然而同时代重商主义思想家和社会慈善家认为,启蒙不是与个性而是与个人对社会的有用性联系在一起的——用自己的智慧去提高社会的共同利益,而不应服务于个人。基于对启蒙的这一理解,他们认为应为不同阶层的人建立相应的学校:为穷人、郊区城市和农村人建立将手工业劳动与学习连接的生产学校,为平民和学术人员建立实科学校、专科学校和商业学校,为上层人士和贵族建立新型大学。实际这里强调社会的共同利益是关于职业的启蒙,是职业教育社会性的体现,与康德的启蒙思想是不一致的。

第二位是“教育行为疗法”的先驱——德国启蒙教育家彼得•维劳姆(Peter Villaume,1746—1825)。他认可卢梭关于人还是公民的二分法,但对其进行了“修正”。维劳姆观点是:成为人的教育意味着“完美”,而成为公民的教育则意味着“有用”。至于“完美”与“有用”之间的关系,他与卢梭观点一致,即两者是“不同的”和“对立的”。然而,教育的界定却往往是由主体所属的社会阶层决定的,故启蒙教育运动中也存在着功利主义的思想,在维劳姆制定的教育四定律中的第一定律,得到特别简洁的表述:要通过教育去完善所有人,使其在他所处社会阶层的各种条件下,个体都能发挥作用。由此,维劳姆的结论是,成为公民的教育以及由此通往职业的教育,是一种有用的教育。显然,这里延续了职业教育的社会目标。

第三位是新人文主义的代表人物、哲学家和语言学家威廉•冯•洪堡(Wilheim von Humboldt,1767—1835)。曾任普鲁士文教部长的洪堡认为,教育要强调个性,要在实现适合其自身的可能性中完成主体自身。洪堡指出,所有学校,不是一个班级,而是整个民族或国家,要以通识的人的教育为目标,而与生活或个人从业所需的教育应该在通识教育后获得。如果两者“混合”,教育就变得不纯:既不是完整的人,也不是完整的某一阶层的公民。1809年,他反对将普通教育与特殊教育(职业教育)“混”在一起的“立陶宛学校计划”。因而在职业教育领域,洪堡一直被质疑是在为德国普通教育与职业教育的分离作辩护。但洪堡并没有从根本上拒绝职业教育,而是坚持认为职业教育是以区域需求为导向的,不可能完全自由化。显然,这表明,洪堡认为,职业教育多少是与普通教育不同的另一类教育。

综上,启蒙教育学和新人文主义思想或理论的差异,亦即完美与有用之间的论争,对德国职业教育的影响十分深远,下文阐述的德国职业教育思想和理论,都打上了这些影响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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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睿见:


德国职业教育思想的代表人物及主要观点



根据相关资料,这里选择了八位德国职业教育界认可的学者。如果将这些代表人物生活的年代,以其距离当下时间的远近为依据,可将相应的职业教育研究划分为四个阶段:早期或前工业化时期、工业化时期、后工业化时期、新时期(特别是1969年后),也就是说,可按古典、近代、现代、当代的断代划分来阐述相关的德国职业教育思想。关于当代德国的职业教育思想,在《国际职业教育科学研究手册》中已有详细论述,故本文不再赘述,仅以古典、近代和现代分述之。

(一)古典的职业教育思想:职业媒介

1.凯兴斯泰纳:职业教育是人类教育的大门

凯兴斯泰纳(Georg Kerschensteiner,1854—1904),慕尼黑国民学校高中教师,数学专业博士,后为负责慕尼黑国民和进修学校的官员,慕尼黑大学名誉教授。
被誉为德国职业教育之父的凯兴斯泰纳认为,教育应实现三大目标,亦即每个人都应该能够并且愿意:一是在国家履行一项职能,即从事一项职业工作;二是把这个职业当作一个职位,不仅是为了获得生活所需的手段,而且是为了道德上的自我主张;三是其职业工作应被理解为对社区的服务。通向理想的人的道路只能通过有用的人才能实现。而有用的人是认知自己的和大众的工作,并有意愿和力量做到这一点的人。由此让个人认知自己的工作,增强自身的远见、意志和力量,是教育道路上的首要任务。

作为改革教育家的凯兴斯泰纳,在其再版10多次的专著《德国青年的公民教育》中,回答“从国民学校毕业直到服兵役,我们的男性青年如何以最适合公民社会的方式接受教育”这一问题时,斩钉截铁地断言:“通过职业教育!”凯兴斯泰纳也因此获得当时的皇家科学院奖。他强调要坚持原始的新人文主义教育理念,即要从人性内部出发,恢复理想化地对职业的理解,即职业是“上帝的呼唤”,指的是上帝将人呼唤到世界完成其所应完成的任务。职业作为“外在天职”,要与其“内在天职”(兴趣)相对应。职业应该成为职业教育的中心。因而职业既是教育的起点,又是教育的终点,它能激发青年人的兴趣并使其融入社会中,而为社区服务就具有道德上的神圣意义。鉴此,职业教育成为等级社会中人的社会生存的教育,应该使人能够从事被其内心呼唤的工作。

凯兴斯泰纳在职业教育哲学解读上也有建树。他认为,教育以文化资产的开发为基础。文化资产蕴含的精神所形成的能量,必须与客体(学生)的灵魂构成相对应,因为“所有教育过程只不过是在不断更新的个体中复兴其客体精神”的过程。教育是通过对客观文化或这种客观文化的个性化的活化来塑造灵魂的。而恰恰是工作学校,才使得文化资产的客观精神的活化成为可能。

所以,关于教育的价值观,凯兴斯泰纳认为,教育是由文化资产唤醒的、以个体化形式组织的价值感,个体决定了自我价值可能的深度和广度。职业工作则是文化主体与文化客体之间的桥梁,因而可以唤醒和建构自身的精神家园。对工人群体开展职业教育不仅要有利于经济,而且将使其进入一种有机的“理性状态”,进而唤起成为“整体成员”的感觉。关于职业教育,凯兴斯泰纳的至理名言是:“理想的教育只有通过工作通过职业教育才能实现。” 基于此,他强调教育不应该从通识教育而应该从职业教育开始,而职业教育的核心是公民教育,职业工作是国家进行公民教育最方便的手段,青年要为解决社会问题做贡献。

2.斯普兰格:接受教育的唯一途径是通过职业教育

斯普兰格(Eduard Spranger,1882—1963),哲学博士,曾在莱比锡、柏林和图宾根等地多所大学讲授哲学和教育学。

作为人文科学、心理学和文化教育学的代表,斯普兰格创立了著名的教育过程三阶段论,或者称为三阶段教育法则:即从基础教育(家乡、文化、宗教)到职业教育(重点)再到普通教育。斯普兰格认为:第一阶段教育必须是基础教育,在形式上是基于方法论角度对个体基本精神力量的初次唤醒,在现实中是基于自然和文化定向的个体对世界轮廓的初次接触,是“百科全书”式的教育;第二阶段教育必须是在特定教育的对象发展出独立兴趣时进行,此时应该提供更多的经济或技术、美学或社会、政治或宗教方面的内容,在这一阶段,所谓教育对象产生的兴趣,意味着其自身的“内在职业”已经出现,必须适时开始特殊教育或称职业教育;第三阶段教育为高等的或高级的普适性或通识性教育,其在教育的组织和制度方面不是固定不变的,应该更加灵活,该阶段教育的最终结果,将涵盖和影响教育对象主体未来的整个生活。而这三个阶段教育的中心节点是职业教育。

斯普兰格继承了威廉•狄尔泰(Wilhelm Diltheys,1883—1911)关于文化是“人类思想的客观化”观点。他认为,教育旨在使内心感知的灵魂与外在的客观精神相互作用,使得个体通过文化影响而获得统一的、结构化的、可发展的本质形态,进而使其能够获得客观有价值的文化成果,能够体验客观的文化价值。教育是通过“价值”和“文化成就”来进行的,不能只是以纯粹的知识方式来构想。因此,斯普兰格的教育理论没有强调特定的、与基于质料或内容的文化资产相关联,而是睿智地认为,经济的或技术的资产,原则上与所谓的通识的文化资产具有同等的地位。进而,他强调,基于质料(内容)的普通教育是百科全书,通识知识(质料)必须结合社会价值和文化(形式)才能实现教育目的。
斯普兰格指出,各类教育的价值在于:知识价值对应于知识行为,有用价值对应于经济技术行为,空灵价值对应于伦理行为,社区价值对应于社会行为,政治行为对应于统治行为和宗教价值对应于宗教行为。因此,他赋予经济和技术方面的教育,即所谓有用的教育,亦即职业教育,同样具有其自身的教育价值。他将职业比喻为能够发出一种人们可以紧紧追随的“光束”:跟随它可以通向更高一级的通识教育。也就是说,通过职业和职业教育可使人从个体中心走向更加广阔的通识教育。基于此,斯普兰格进一步认为:“走向高级普通教育之路,只有通过职业教育,也只能通过职业教育。”

3.费舍尔:教育与职业可以形成一个整体

费舍尔(Aloys Fischer,1880—1937),哲学博士,曾在普通高中(文理中学)任教,担任过慕尼黑教师协会教育心理学研究所主任,慕尼黑大学教育学教授。

作为新人文主义的改革派教育家的主要代表人物,费舍尔指出,职业是一个人对一项专门工作和特殊成就的永恒态度。通过这种态度,借助自身的兴趣和权力在完善个人存在的同时,也使自身确保了在社区生活中内容丰富、受人尊敬和物质回报的存在。

费舍尔认为,工作学校的目标是培养手工工匠或产业工人或智力工人。现实的工作世界和生活世界存在的诸多困难,是职业教育教学的起点。工业化导致职业更多地转变为基于劳动分工的就业,以至于传统的教育内容被“掏空”。所以,旨在使农民和手工业者在短时间内能将现代技术和工业融入国民生活的工业教育,就成为国家的当务之急。

为此,必须唤醒学习者发现问题的能力、面对问题的意愿,以及对工作的执行和对已开展工作的反思。在这个意义上,费舍尔认为,职业教育不仅与普通教育相比有更多的不同,而且与“专业”教育相比也有更多的不同。理想的职业教育应将人文主义与职业的专业元素融合在一起,而不是成为纯粹的专业人。职业教育要成为架设在工作与教育之间业已存在的鸿沟之桥,从而使接受职业教育的人成为整体的人。基于此,费舍尔进一步强调,职业教育的课程必须反映有意义的实际工作,要将生动、合乎道德和意识形态的内容融入课程,因而课程的结构也必须关注人本性原则。因为这关乎接受职业教育者世界观的形成,是在工人中进行的“人的教育”。只有在实践中实现了这一目标,才能认为职业教育不仅在社会领域,而且在教育领域,都是合理合法的。在这里,与凯兴斯泰纳强调职业教育服务社会的观点不同,费舍尔强调职业教育要极大关注人文性与道德意识。

基于此,费舍尔呼吁职业学校要进行改革。职业学校应该为工作和社会的伦理化作出自己的贡献,要关注工作伦理与职业社会学的问题;要通过职业学校的人性化,实现人性与职业道德的新融合;要建立能够将个人职业理念的觉醒与人格塑造紧密结合的职业学校。费舍尔的职业教育研究是实证和实验导向的。通过自身在职业学校里的教学,他有更多机会去深入了解实际的职业和工作世界的“图像”,所以,他对教育与职业之间存在的“对峙”,也就有更加清晰的把握和发言权。

(二)近代的职业教育思想:改革主导

1.利特:基于辩证法反思的人格职业教育理论

西奥多•利特(Theodor Litt,1880—1962),德国文化和社会哲学家、教育家,曾任莱比锡大学校长,二战后在波恩大学任教。作为改革教育学派的人文教育学家,他通过学生、著名教育家克拉夫基(Klafki)积极参加了20世纪教育改革的大讨论。
利特阐释了以数学和科学知识及技术为基础的现代劳动世界的条件,并创立了新的教育理论,其出发点为“人格教育理论”。但利特力图将工业劳动组织的动态性与教育机构的政治使命一并考虑。他在技术思维意义上的“世界的客观化”、内在与外在关系的辩证法以及目标—手段相关定理等方面,探讨了基于“人格教育”的教育学和职业教育学的可能性。教育不是“领导”个体,而是要使个体成为主宰自己生涯的领导者。尤其是,利特强调“自然科学的崛起”,一方面成为工业现代化的引擎,另一方面也成为新的教育思想的基础。他把克服传统的职业表述和新教育概念的表征,与广泛接受自然科学和技术结合起来。

利特为此发展了一种独立的文化哲学和哲学人类学方法,强调个体与社会、个体与世界、理性与生活之间关系的辩证观。他呼吁要认真对待现代工作世界的现实。特别是,当把“教育”视为人格形成时,人就应有能力理顺自己和他人,以及人与世界的关系。他认为,人的“内在自然(本质)”不再代表整个自然世界,因为凭借新的知识手段,自然科学也产生了自己的自然理论。因此,从认识论上讲,内在自然与外在自然的分离,或者说人与自然的分离,就如同理论与实践的分离是一样的。但教育理论应该排除这两者相悖的错误观点。为此,理论与实践的关系被利特重新加以表述:新的教育理论可以克服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分离的裂痕。他将普通教育和职业教育相悖的理论,视为认识短路和历史歧路。

基于此,利特精辟地指出:一方面,这意味着,保护职业教育免受视野狭窄的影响,否则必将导致整个生命都会在职业的栅栏后面消失;另一方面,它也意味着,保护普通教育免于发散至无约束状态,否则必将导致职业(专业)的特殊性在生命运动的普适性中消亡。

利特强烈批评德国教育体系中的通识教育取向。他将新人文主义的人的形象批评为对时代精神的抵制,并认为这在社会世界开始经历强大的变革之时最为不利。只有向现代世界宣战,人类教育才能相信它可以拯救其良心的纯洁。他指出,强调只有普通教育才是高尚的观点脱离生活现实,且普通教育只有在得到职业教育的补充后,才能实现真正的人类教育。

由此,利特认为,必须告别将专业(职业)教育和人格教育作为两个教育任务摆在人们面前的想法,这两者不是相悖而是相邻的关系:一个在另一个之前,或者一个紧接着另一个出现。职业教育(学)和普通教育(学)都是教育资产,故“以职业为媒介的教育”不仅是可能的,而且通常是现代社会的教育基础”。

2.阿贝尔:基于社会学方法的比较职业教育研究

海因里希•阿贝尔(Heinrich Abel,1908—1965),二战前为德国职业学校教师,二战中在苏联被俘,二战后获释,在达姆施塔特技术大学担任职业教育、经济教育和工作教育的教学工作。这是一个颇受争议的教授。

阿贝尔去世后出版的文集,表明其一直在进行“职业教育与教育政策综合方案”的研究,以及他对比较职业教育学的特殊兴趣。他认为,职业教育学理论的核心问题是职业,包括职业忠诚、职业变化和职业意识等现象。但这些问题已在历史和人类学—伦理讨论中得以阐述。现在应该是让经验主义和人文主义从内在的孤立中走出的时候了。外在维度的职业教育必须以获得职业资格为主。为此,德国职业教育必须解决两个问题:一是职业青年的文化融合如何在社会中取得成功?二是必须满足哪些制度的先决条件才能保证其成功?

阿贝尔通过其提倡的比较职业教育学,将关注的重心置于外国教育体系的社会化结构,特别关注的是后来被称为“双元制”涵盖企业和学校两个领域里的职业教育。他认为,比较职业教育学可在结构分析的基础上,为职业教育政策的制定做出贡献。在日益以超国家和国际间的链接为特征的现代世界中,比较的方法越来越多地成为学校政治家、教育学家和教育科学家的重要工具。国别教育的结构分析可为职业教育的科学研究指明方向。这种工具性方法的研究,是比较职业教育学和比较经济教育学以及国际职业教育研究的显著特征。他认为,对国际教育的整个系统及其组成结构和“职业学习概念”进行比较研究的结果表明,至少已形成了欧洲内和欧洲外两种不同的职业教育语境。

对国外职业教育的科学好奇心,是与阿贝尔自身的经历直接相关的。在苏联囚禁的日子,使他对包括苏联和美国在内的相关国家的青年和教育政策,有了直观的和敏感的认识。自20世纪50年代中叶到去世,他一直在职业教育学领域里发表文章,评论其他国家的职业教育。虽然其相关论文仅集中在少数几个国家,但仍然触及了职业教育的政策问题。为此,阿贝尔对联邦德国职业教育制度及其起源有了更多的反思:一方面,他提到了教育改革的举措;另一方面,他也提到教育结构性的差异。但对阿贝尔来说,比较职业教育学并不是他的研究目的,而是一种研究方法。这不但促使他更多地关注职业教育发展问题的症结,而且还坚定地认为,社会学是现代职业教育学、经济教育学和工作(劳动)教育学的基础。1964年,阿贝尔积极参与了被业界认为是社会学论证研究的、由德国教育委员会主导的“关于职业教育和学校教育的专家评估”意见的撰写。这份评估意见的颁布,意味着关注经济和就业的社会学,开始成为德国未来职业教育学和经济教育学的主导学科,因而也就意味着人文科学范式离开舞台而“社会科学化研究”开始进入。

基于此,当今德国职业教育界认为,国别研究虽不是阿贝尔的发明,但他将青年的职业问题纳入职业教育学和职业教育政策研究领域,其描述性和工具性的国别研究都表明,阿贝尔是比较职业教育领域里的先行者。

(三)现代的职业教育思想:现实转向

1.布兰科茨: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等值的观点

赫维格•布兰科茨(Herwig Blankertz,1927—1983),曾在建筑和纺织行业工作,后毕业于纺织工程师学校并在纺织行业任工程师,接着在威廉港师范大学学习,再通过第二教育路径(继续教育)取得大学入学资格,在曼海姆经济大学获博士学位,后在奥尔登堡、柏林、明斯特等高校担任哲学和经济教育学教授。

作为笃信新康德主义和洪堡新人文主义的学者,布兰科茨认为,职业教育是消解工作与教育、职业能力与职业成熟之间的张力,并使其合理化、合法化和具体化的一种教育类别。在他看来,职业是科学与现代工业社会之间的历史接口,以及人性化或所谓文化化的自然起点。布兰科茨指出,由于人类知识的爆炸性增长,百科全书式的教条主义的教育方案已经过时,而案例学习的方法又不可能将人类有用的知识从普通教育的内容中剥离出去。职业教育既然作为一种教育,其培养目标的前提就涵盖了普通教育。因而,在内容上企图保护自身不受职业和职业工作影响的普通教育是无效的。因此,借鉴黑格尔的辩证法,布兰科茨认为普通教育的“真相”就是特种教育或职业教育,也就是说,所谓符合教育学质量要求的普通教育,必须被理解为一种要求和一种规范,而不是内容。这一观点极大地推动了职业教育教育理论的发展。基于这些考虑,布兰科茨的结论是,关于普通教育和职业教育孰高孰低的观点是站不住脚的。他一直致力于建构的职业教育理论,首先是要追求职业的教学论化、正规化。为此,他强调,与职业相关的学习,仅仅在内容上和与大学相关的学习有所不同,而在形式上,职业教育只是一种实现“个人价值观”意义上的“教育”的“特殊形式”。要“反对将所有内容绝对化的教学的形式特权”。因为教育重要的是要体现个体对教学内容思考的类型和方式,也就是说,其基本思想是应该遵循教与学的科学性原则和批判性原则。这也正是康德和哈贝马斯所理解的个体“释放成熟”的过程。布兰科茨进一步指出,“职业”和“教育”并不构成矛盾,其各自对应的教育分别是“特种教育”和“通识教育”,但任何类型的教育过程都会与职业活动及其对象紧密关联。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的不同,决定性因素不是教育产出的质料(内容)形态,而是其获取过程的形式。这也体现了布兰科茨关于“世界内容的等价性”的观点。

布兰科茨不仅在接受新人文主义方面,而且最重要的是在对职业术语的解释上,与利特的观点有所不同。他不是仅就职业本身而是在社会政治背景下,重释了历史遗留的职业与教育的关系问题。此外,布兰科茨与阿贝尔的观点也相左。20世纪60年代,德国首次从经济角度考察了人口的教育和资格水平对国民经济增长的影响程度。政治家不再期望(职业)教育界的代表总是对教育与职业之间的联系进行哲学辩论,而是期望提供有关德国教育体系的有效数据,以及对其进行规划和控制的行动建议。正是在这一背景下,1964年德国教育委员会出台“关于职业教育和学校教育的专家评估”报告。然而,布兰科茨针对报告的主要参与者阿贝尔的基本思想及其提出的职业教育的改革建议进行了批评:一方面,他认为阿贝尔“低估”了职业教育理论,从而贬低了职业教育;另一方面,评估报告中关于普通教育与职业教育之间的差异并不奇怪,这正是“二重性”概念的体现。与阿贝尔所追求的、在评估报告中占主导的经验实证主义不同,布兰科茨提出了针对"职业问题"的规范性方案,即职业教育的规范要以超越资格任务为前提。尽管他认可斯普兰格关于“通过职业也只有通过职业的走向普通教育之路”这一公式,但为了从哲学上或者说理论上确保职业作为教育之路的教学论中心,而不是让它上升为社会学维度,就必须防止职业教育通过参照经验的发现而使其工具化的倾向。这是布兰科茨批评的核心动机。

布兰科茨不仅是职业教育理论社会学化的批评者,而且在进一步发展职业教育理论的同时,发起并设计了具有普职一体化性质的第二阶段第二级教育——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综合高中(Kolleg)改革项目。该改革方案包括三大功能:确保与职业资格相关的教育、促进个体社会能力的获取、提升个体非功能性的素养。其关于普通教育和职业教育体制或机构一体化的构想,目的在于引入新人文主义的教育理念以重组或改造传统的职业教育。然而,因为综合高中这一方案免除了对所有学生在高中阶段都具有同等约束力的专业教育,只要求学生按照自己的学习条件和兴趣在某些内容领域选择课程,所以,当时的德国教育委员会没有采纳这一“中学层次重组”的建议。至此,除北威州之外,这一项目并未如预期那样获得成功,而为适应现代工业社会对从业者的需要,20世纪60年代末布兰科茨的理论观点也开始了“现实转向”。

2.伦佩特:职业教育与解放教育学的诉求

沃尔夫冈•伦佩特(Wolfgang Lempert,1930—2018),高中毕业后接受木匠学徒培训,曾任贸易专业教师,后在哥廷根大学学习社会学、哲学和教育学,获博士学位后在马克斯·普朗克人类发展研究所工作,之后成为柏林自由大学和柏林技术大学社会学及职业教育教授。

作为批判—解放教育学大家,伦佩特将职业教育理论与社会分析联系起来,因而其观点比布兰科茨更为清晰。伦佩特认为,以职业和职业教育为媒介的教育是可行的,他从布兰科茨关于总合(综合)高中旨在消除职业教育和普通教育之间的法律差异的观点出发,指出只要职业教育自身规范是超越实际的资格任务的,那么,从合法性的角度看,职业教育与普通教育是可以平等立足的。

伦佩特不仅对职业教育的规范性做了基本陈述,而且其研究重点是对职业社会化过程中个体潜力解放的实证阐释。基于对人格发展与职业学习和工作环境之间的联系不是单向而是互动理论的理解,伦佩特从解放教育学范式的角度,重新界定了职业教育的理论问题。他认为,“自主”和“解放”这两个词就是职业教育规范性的内涵。所以,为了促进自主和解放,必须首先以创设学习、个体与工作之间相互关系为必要条件。工作中的发展潜力和行动机会对建立自主和解放的人格至关重要。人不仅是为了工作而接受教育,而且是通过工作来接受教育的。因此,职业教育的目标在于为个体的自我实现,即在职业工作中发挥自己的优势,并通过工作的完成及工作的产出来释放个性需求的主观潜力。这一涉及职业成熟或职业自主的目标,是以理性解放为优先权的职业教育的结果。他认为,这里的所谓潜力可以根据制约其被激活的阻力来予以定义。为此,伦佩特精辟地指出:职业社会化意味着发展,是个体直接或间接地,在职业或企业的环境结构中,与社会的或带有社会烙印的特征事物互动过程里,所发生的人格结构的拓展、巩固和变化,并且是可自我复制和自我转化的。显然,伦佩特关于职业自主以及工作与学习之间关系的理论所突显人格定向的观点,与仅仅强调情境或资格的概念是有区别的。“职业自主”是伦佩特职业教育理论的核心范畴。他呼吁职业教育工作者,首先要研究阻碍其实现的条件因素,其次要提出一个以“职业成熟度”为指导原则的积极的职业教育改革方案。他强调,职业教育的教学不应仅限于传授该职业典型的知识、技能和价值观,还应阐释企业规则和经济法则,以获得参与企业方案决策的民主实施能力。这正是他对职业成熟度和职业自主内涵的理解。他认为,要在“废除企业等级制度和增加各级员工参与决策”的意义上实现企业民主化。伦佩特的“批判—解放职业教育学”的计划,实际包括了一种教育政策的使命,因为伦佩特要求职业教育要实现“以企业民主方式行事的能力”的目标,就要开发与之相应的教学方案,并要检查这些方案的实施条件并开展结果评估。

伦佩特指出,实现上述目标的条件因素,要有利于发展个体道德判断、职业自信或处理冲突的能力。为此,他在职业教育范畴引入了“道德教育”的概念,并将道德定义为“基于规范的对社会行动做出的调节、协调和评价”。根据这一社会学定义,教学目标旨在培养学生的“道德能力”,且可具体表述为:个体应该具有“寻求所有相关方都能同意的冲突解决方案的能力”。这种能力是一种对话而非独白的能力。伦佩特认为,在最好的情况下,青年人具有在更高层次上整合和进一步发展自己道德意识的能力。因此,人在接受教育和青春期后的职业社会化进程,至少与家庭和学校一样对个人发展至关重要。所以,伦佩特的解放教育学也被称为道德教育学。

综上所述,伦佩特职业教育理论将职业教育、职业社会化和职业学习加以整合,指出从事职业活动要以获取特殊的感知运动和智力的能力,以及社会取向的教育为前提,并通过将学习作为基于经验的知识、技能和行动能力的扩展,进而借助与社会和社会设计的客观环境的相互作用,实现个体人格结构的改变、稳定和发展。所以职业社会化——作为处理社会环境的人格变化,与职业学习——就其职业行动能力的提高而言——是一致的。不过,也有学者认为这一目标太过强烈地偏向社会批判和职业成熟,而不是社会融合或职业专业能力发展。因此,与其说其解放的职业研究是一种太理想化的社会目标,不如说其解放的概念是一种认知目标。

3.扎贝克:教育学职业与预期教育学的理论

扎贝克(Juergen Zabeck,1931—2014),汉堡经济高中毕业后,进入汉堡大学学习企业管理和经济教育学,获博士学位。曾在港口运输、汽车营销、化工、石油、房地产等行业企业工作,任汉堡商业学校学习顾问、房地产行业协会考试委员会成员等。曾任汉堡大学教育科学系研究助理、教育学院商业教育系主任和教育学教授,后在柏林师范大学、柏林自由大学、奥格斯堡大学任教。
扎贝克批判理性主义的预期职业教育学,是基于资格本位的功能主义的职业教育来定义的。根据扎贝克的说法,其关于资格规范的主导思想是:通过一种被称为职业的,与创造某些物质和非物质服务的需求领域建立的联系,将人融入以劳动分工形式组织的社会。

所以,扎贝克也同样认可以职业为媒介的教育。不过其出发点是这一教育应该以人的个性存在和社会存在的双重存在为前提。作为社会存在,个人必须具有融入劳动分工社会的能力。因此,职业教育的任务是使那些不能或不希望走学术道路的下一代年轻人,适合从事某一职业。职业专业能力不仅意味着拥有完成工作任务所需的技能和知识,而且还意味着“从道德上理解职业的内在联系”。因为,一方面只有这种内在联系,才能导致个体为在劳动分工的共同努力中取得成功所需要的高度的和持续的执行意愿,另一方面也为劳动者提供了将自己视为“个性存在”的机会。

扎贝克认为,“教育学的职业概念”并非实际社会职业的概念,这一概念旨在强调人的“双重存在”的职业定义,由此产生三个重要的教学论问题:

其一,由于工作任务的要求和内容越多就越容易产生与职业的内在联系。此时需要采取特殊的教学论干预措施,必须强调即使是要求最低的工作任务,对基于劳动分工的集体合作成功也是重要的,这将为职业的内在联系创造认知基础。

其二,由于经济和技术动态性,工作任务和工作要求会不断发生变化。为了“要使培养的人在未来的职业活动中继续保持其工作能力”,必须持续性地根据资格研究的实证结果来支撑课程开发,这一思想被称为“预期教学论”。

其三,由于传统教育认知层面指向科学的内容,其与就业制度的要求差异过大,因而很难激发职业教育学习者的兴趣,因此应为符合教学论原理的学习目标,制定一个基于个体自组织原则、增强学习者学习兴趣的教学设计“规范”。

扎贝克指出,传统教学论模式的基础,是将文化内容融入代际变化的过程,其教学内容定义的是与职业相关的知识,这些知识也被视为职业专业能力的缩影。但现在除了教与学程序之外,教学内容的选择已成为一种从属手段,或者说至少根据发展趋势,教学内容已成为教学论考虑的第二手段。教学内容的教学合法性,不再局限于证明其与学科知识的系统联系,而是有必要确定其是否有利于促进实际工作的行动能力。因此,扎贝克认为,这意味着:一方面,它成功地打破了刻有教条主义印记的根深蒂固的内容至上的观念;另一方面,也指出了传统的基于可操作的学习目标教育学的课程开发,只是在行为认知层面进行的。因此,尽管职业教育中关于内容部分的权重及其融入学习过程的问题存在争议,但原则上应按照行动过程进行学习组织,这最终意味着从教学目标概念中消除传统的知识结构。行动的情境越开放,教学论所“释放”的行动前置的和行动伴随的知识传授过程也就越深远。

扎贝克预期教育学的职业教育理论,侧重于研究社会经济变化与职业教育体系相适应问题之间的关系:职业教育应该能预见和应对社会变革。因此,预测预期的变更对资格要求的影响非常重要,因为由此可以导出基本的资格和预期的资格。不过,扎贝克预期教学论思想,也因其功能整合的定向以及难以获得未来劳动市场的可靠信息而受到一些质疑。

扎贝克另一个重要的观点是对职业教育的科学理论地位所进行的概括。他认为,受卢梭、康德、洪堡等新人文主义思想的影响,与特定职业秩序相关的职业教育,在德国也曾经被贴上了“非法”标签,并在结构上被排除在教育系统之外。扎贝克指出,19世纪关于职业教育的这种结构性贬值,对职业教育合法性的社会评价是消极的。相关评价认为职业教育非合法性的理由,在于将“教育—职业教育”之间的关系式,与“普通教育—非教育”的关系式划等号。在经历了大约1/4世纪的抗争之后,职业教育学这门学科终于确立了自己作为教育科学公认的分支学科的地位。扎贝克认为,职业教育理论不仅系统地融入了如今与之存在很大差异的母系学科,而且在这一学科领域中已经占据了重要位置,并且近年来,谈判和妥协的意愿也稳定了作为分支学科的内部合法性。特别是现代以来后续的德国职业教育研究,有了自己独特的研究对象、研究方法和研究成果,从而最终使得职业教育及其理论研究,成为一门独立的学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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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浅言:


德国职业教育思想溯源梳理中的点滴思考



基于有限资料,笔者对古典、近代和现代的德国职业教育主要代表人物及其思想,做了一个大概的梳理。由于德国职业教育思想庞大精深,加上笔者孤陋寡闻,必有挂一漏万现象。如前所述,当代德国职业教育思想及其代表人物,在《国际职业教育科学研究手册》中有详尽阐述。就笔者所知,以不来梅大学劳耐尔(Felix Rauner)教授为代表的(技术)设计论的职业教育、以柏林技术大学格莱耐特(Wolf—Dietrich Greinert)教授为代表的系统论的职业教育、以阿兰鲁斯(Alanus—Hochschule  Alfter)艺术与社会大学布拉特(Michael Brater)教授为代表的主体论的职业教育、以阿诺德(Rolf Arnold)教授为代表的进化论的职业教育等,为当代德国职业教育学研究注入了新的活力。
笔者深感,梳理的过程也是一个学习的过程,使笔者能更近一点地触及德国职业教育思想发展跳动的脉搏,感悟其内涵厚重的哲思。德国职业教育主流思想,至少在三个方面给予笔者极为深刻的印象。

一是关于教育与职业的关系。教育与职业作为一个旷日经年的话题,彰显为一种辩证关系,亦即涉及作为具有教育功能的职业教育和作为具有社会功能的职业教育之间的关系,实际上是关于教育的人本性和社会的功能性之间的关系。两者到底是相互排斥、相悖,还是互相接纳、融合?显然后者已成为这些思想交流或交锋的共识:个体通过职业教育获取在职业世界释放自身潜力的能力,进而在与工作环境结构的互动中,改变并完善自身的人格结构。所以,尽管在梳理德国职业教育思想过程之中可以发现,几乎在每个时期,对职业与教育的关系都存在着这样或那样不同的观点或者看法的差异,甚至有时还存在论争或者说批评,但其目的都是着眼于职业教育如何健康地前行。这些睿智的思想为当代德国职业教育的发展奠定了理论基础,也使得德国职业教育研究一直赓续反思的传统。

二是关于政治与科学的关系。政治与科学作为一个回避不开的话题,表现为一种互促关系,亦即涉及作为教育科学研究对象和作为教育政策服务对象之间的关系,实际上是关于科学研究结果的应然性和教育政策制定的实然性之间的关系。两者究竟在决策程序上何者为因何者为果?现时业界共有的观点是:无须更多地就教育与职业之间的理论问题展开辩论,而是期望研究能提供有效的数据,并对教育规划目标和教育干预政策给出具体的行动建议。一个为真实世界所证实的程序是:问题——研究——决策——实践——问题——再研究——再决策——再实践。职业教育学作为社会科学,要为社会治理做出贡献,就必须以高质量的质性研究和量性研究为政治决策服务,而高效透明的政治决策要以循证研究为基础。而循证决策的方法论,将为职业教育研究的现实转向或实践转向,开拓新的研究领域。

三是关于普教与职教的关系。普教与职教作为一个历久弥新的话题,突显为一种共生关系,亦即涉及作为通识教育为主的普通教育与专业教育为主的职业教育之间的关系,实际上是关于学科体系的知识存储性和行动体系的知识应用性之间的关系。两者孰高孰低的价值比较的争鸣,在当下也终于有了一个积极的结果:普通教育与职业教育是两种不同类型的教育,具有同等重要的地位。具有学校和企业两个学习地点的职业教育,需要跨界的校企合作、工学结合的育人方式,需要整合教育需求与产业需求的产教融合发展模式,需要在政府、行业、企业、学校等多个维度重构职业教育体制、机制以及研究架构。由此,职业教育的基础科学或称元科学,除教育学外,还有职业学(职业科学)。为此,再次呼吁应该给予涵盖教育学和职业学的职业教育学以独立的一级学科地位。

回到当下,尽管新冠疫情还没有过去,但德国职业教育领域已然开始了新行动。德国联邦职业教育所(BIBB)和劳动市场与职业研究所(IAB),与德国经济结构研究学会(GWS)联合开展了第六次“资格认证和职业预测”,研判2040年前德国劳动市场的预期演变。由于疫情、生育率和职业教育吸引力等原因,接受职业教育的人数将达不到疫情前水平。因此,2040年前大多数就业将出现在公共卫生领域,然而随着数字化进程的推进,在高科技特别是计算机科学领域,高技能人才和专家将更加短缺。为此,采取适当措施,以产生积极的导向作用,就成为职业教育的新目标。为提高职业教育吸引力,2020年德国颁布《职业教育法(修订版)》,首次设置3级职业教育学位:职业行家、专业学士、专业硕士。这一制度与传统的学校学位制度有重大差别:一是该学位并非传统的高等学校学位,采用的是“高级职业资格的职业教育”这一概念;二是该学位的学位名称,不是在职前学校教育领域而是在职后职业继续教育亦即“进修职业教育”领域授予;三是该学位的授予机构,并非学校而是行业协会(如工商行会、手工业行会等12个行会)或其他州及联邦主管部门授权的机构。这一措施背后的思考,与德国职业教育的思想和文化传统是一致的。

“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相信面对后疫情时代变化的世局,德国职业教育思想之树仍将长青。而面对变化的世界,中国将会更加开放,我们坚信历经40多年卓有成效的中德职业教育合作,也将在职业教育研究领域迎来更多的发展机遇。